第六章 烟雨楼,故人会
甫进半帘烟雨楼,墨渐鸿便觉此处虽为烟花之地,但却没有让人觉得尘俗,而内里清荷池畔伫立着一座假石山,再往前行转过九曲桥头,便是一座凉亭。此等景象,岂是一般青楼之景,俨然一派苏杭园林意象。美景自当配美人,而凉亭之上的的确确倚坐着一位美人。
墨渐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从屋中密道离开后,第五炽便带着他来到了此处,一路上也无作任何的说明。要知道,狂狮可是曾经威震四川的大豪,又有谁能想到他避难之处竟是一所青楼呢?
第五炽没有等墨渐鸿犹豫,他笔直地朝着凉亭走去,坐在了美人的身旁。墨渐鸿见状,便止步立于亭子前,默默地望向第五炽。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第五炽望着庭院中的花草石山,似不经意地说。
“你又不是第一次把江湖风波带来烟雨楼了,我为什么要惊讶呢?”女子依旧倚着栏杆望着周围的花草,“只是,为何把其他人带来。”
“这位是我大哥的朋友,我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者,墨老弟刚刚帮我对抗过六扇门,六扇门那班幺蛾子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怎能自顾自走而不去管他!”第五炽把目光转向女子,拍了拍胸脯说道。
“你姓墨?”女子并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但她的话头已然转向墨渐鸿。
“正是,不才墨渐鸿,乃是岭南人士。”墨渐鸿微笑致意。
“喔,反倒是一个胸中有点墨水的人儿。”女子将目光投向墨渐鸿,并缓缓站起向着他走去。
墨渐鸿和女子双目交投,二人默然对望。女子的眼眸,仿佛淌着秋水,灵光而晶莹,眼神中却隐隐勾人魂魄,似乎一个简单的眼神便能挑起男性原始的欲望。墨发觉自己的身体竟开始发热,心中一怔,暗叫邪乎,但却马上把定心神,很快便压下了那股原始的欲望。
“姑娘如此望着不才,莫非不才身上沾染了些了不得的东西吗?”
未等女子回答,狂狮便呵呵一笑,道“墨老弟,她是在试探你啊!”
“哦?前辈,愿闻其详。”
“这儿是一家青楼想必你也清楚。”第五炽走到墨渐鸿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舍果老本行就是勾引男人,她只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试探你而已。”
墨渐鸿默然不语,第五炽接着对那女子说道,“怎样,肯让我两进去找小熙了嘛?”
女子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二人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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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敲门声响起,带路女子轻声向门内呼唤,“小熙,人已带来,我便先离开了。”
门内一声呼应,一双木门便应声而开,女子狠狠地瞪了第五炽一眼,随后也便先行离去。墨渐鸿二人,此刻正在烟雨楼的地宫“翠寒烟雨”的深处一间外表看来平平无奇的房间外,适才一路上跟随带路女子而行,他便发觉地宫的机关切实不少,其中还不乏暗箭、落石等陷阱,心中不禁称奇。照例说来,一家青楼本求不需要有地宫,更别说是如此机关重重的地宫,更让人浮想联翩,不禁猜测此处到底隐含什么种的秘密。
但墨渐鸿没多想,第五炽便推着他进入了房内,就在二人进房后,便感身后一阵凉风,随后门便已然关上。
房内,隔着一帘屏风,二人透过屏风隐隐约约见到一处景致的闺房,一位面戴轻纱的佳人正侧卧在床榻之上,右掌托着脸庞,饶有兴致地望向屏风后面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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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地宫、神秘的闺房、神秘的人。隔着屏风的三人各自端详,各怀心思,此刻房中却是默然。若久,狂狮忽然绕过屏风走进闺房之中,墨渐鸿自然也紧随其后。
入内,环视四野,只觉此处并无特别之处,一间平凡的女子深闺。只是,侧卧床上的伊人,却让人感觉身处天国。虽然面戴白纱,但白纱后的轮廓宛如芙蓉,倾城而醉人,柳叶眉下藏丹凤,如秋波动人,楚楚可怜之中却又隐有丝丝久经风尘的淡然。一身月黄色的素罩衣,藏不住伊人完美的身段,却将其承托得宛如月下神女般美丽。伊人玉指一指,示意二人先坐下再行相谈。
二人随即走到桌旁坐下,伊人缓缓撑起身躯倚坐在床上,丰盈的身材更是显露无遗,她稍做深呼吸然后做了一下伸展,丰腴的峰峦挺立起伏,再加上稍微懒散的动作和动人的秋波,简直引人遐想。
如果说适才带路的女子,是一朵玫瑰,虽然带刺,但却美艳诱人,那此刻伊人便是一株虞美人,一种淡淡的美,既让人心生爱怜却又让人不忍靠近。
伊人懒庸庸地打量着墨渐鸿,却是语带讽刺地对第五炽说道,“你倒是真会给我找麻烦。”
“嘿嘿,小熙,俺这可不是来探望你了吗?怎么这样说话。”
“哦?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前来探望咯?”南宫小熙掩嘴一笑。
“谢啥子,就我们俩这关系。”
南宫小熙瞪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会,反而是将目光投向墨渐鸿,并向他走了过去。
“看这位先生文质彬彬的模样,怎会跟着这大老粗来窑子呢?”小熙搭上了墨渐鸿的肩膀,嘻嘻笑语。
墨渐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伸手将小熙的葱葱玉手从肩上移开,凝视着小熙的双眸,“姑娘,第五前辈被人所害,不才受人所托一寻前辈,途中遇上此事,江湖儿女自然要当拔刀相助。是以,便一直随前辈至此了。”
小熙有些错愕,从来没有人会拒绝她,甚至太多的男人为了她趋之若鹜,她都不想理会,然此刻她主动搭上墨渐鸿的肩膀,居然会被移开。然,望着他的双眸,她便明白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勾引不到他的,因为在他的双眸中,她看到了一份儒者的自持。
作为烟雨楼的花魁,南宫小熙已经厌倦了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她厌倦了他们的虚伪、色欲熏心以及斗心献媚,如今却见一位不为自己所动的男子,她自然觉得趣味十足,是以她亦决定不再为难二人。
“你们先去休息吧,客房适才小苑应该已经备好。事情我也已有听闻,你们便先去休息一下,具体事情...就明日再谈吧。”小熙如是对二人说道。
谢了...狂狮留下二字便走出房间,墨渐鸿正欲跟随,却被小熙轻声叫住。
“公子能留个名姓吗?”
“有何不可,劣者墨渐鸿,岭南人士。”
“恩,小女名唤南宫小熙。”小熙嫣然一笑,随即又压下声音说道,“墨公子,临行前我还有一言相劝。”
“哦?南宫姑娘请说。”正欲离去的墨渐鸿又止住步伐。
“离开吧,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的,不是吗?”
“呵呵,多谢姑娘相劝,但故人之托便是要我顾好第五前辈,余未敢擅自失诺。”墨渐鸿似乎在思量着南宫小熙话中之意,他凝视着眼前的绝色女子若久,方吐出一句话。
“这...好吧,那万事小心。”
墨渐鸿没回话,只是微笑颔首,便转身离去。
***
小熙为狂狮二人准备的客房,位于烟雨楼的顶层,此处是烟雨楼贵宾间,烟雨楼内只有小熙在内的三位花魁有资格使用,当然如果客人要求点名她们三位,代价可是不菲。
房间很宽广,布置简约而秀美,第五炽进房后便随意找了一张藤木摇椅坐下休息,墨渐鸿则是四处打量房内摆设装饰。
“放心吧墨老弟,此处绝对安全。六扇门绝对想不到我会藏身窑子的,再说小熙和我相识已久,定不会将我们藏身于此的消息散播出去。”第五炽面露得意之色。
“前辈,听适才您与南宫姑娘的对话,似乎你们关系匪浅啊。”墨渐鸿停下了踱步,向第五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小熙和俺,二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我是南海百兽盟三大护法之一,年轻气盛、目空一切,记得当时因为一时意气连拔南海七十二连环坞过半分会,而被当时连环坞之主‘水上飞燕’赵三设计报复,我逃命至广西一带,因为伤重疲惫加上多日饥饿,而倒在了一处森林之中。醒后才发现被小熙救了,当是的她年方十六,可还不是今日的烟雨花魁呢...哎,可惜...”狂狮并没有再说下去,墨渐鸿发现提起这段往事时,每当说到小熙的名字,这位硬汉目中总会流露出细微的忧伤。
他没有再问到底为何小熙会沦落烟花之地,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问道,“所以你很信她?”
“当然!我的命便是她救的,二十年来,她帮过我太多太多了...”
“恩...对了,还请前辈容许晚辈为您处理伤口吧。适才奔逃之时,只能稍作包扎,然腹部受创毕竟可大可少。”墨渐鸿见狂狮谈及小熙之时的神态,似乎对她即是感激又是愧疚,于是便把话题转开。
“好,便拜托你了!”闻言稍顿,第五炽便脱下衣裳露出了强壮的身躯,他的身躯之上满布着伤痕,而此刻腰间更是有一道鲜红的血印。
墨渐鸿望着狂狮满布伤痕的身躯,默然不语。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放于桌上,便打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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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弟,你的药可真是神效啊!”狂狮面带笑意地说道。
“前辈过奖了,此药乃是一位无名侠医所研制,晚辈幸甚得其所传罢了。”
狂狮甚是欣赏地点了点头,相处虽只数时辰,然墨渐鸿的沉着、谦虚、义气都令他心生好感。
“前辈,此次六扇门的逼杀,实在太多巧合之处。依晚辈挫见,我们当细细梳理个中细节,以推敲出来龙去脉来。”帮第五炽处理完伤口后,墨渐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神仙渡上突如其来的逼杀,实在疑点重重,他认为当先理个究竟。
“恩,墨老弟说得也是。”虽然身陷回忆,但狂狮也不愧是老江湖,墨渐鸿提出此刻该为之举后,他便立即整理心情,正色地说道“墨老弟,你觉得该从哪里说起?”
“恩...敢问前辈,您身边兄弟,有谁能知悉沥血堂内大小事务及人员安排?”
“这个嘛...除了我以外,便只有总理帮中事务的‘青狼’、‘赤虎’两大护法...但他们两个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啊!”
“他们目前所在何处呢?”墨渐鸿轻抚着自己的下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唔...这个嘛...青狼估计在六扇门之中,他是我安插在六扇门内的卧底。至于赤虎...神仙渡前带你进来的那个乞者打扮的人,便是了...”提到亡故手足,狂狮语气难免有些愧疚和感伤。“我们毕竟是地下势力,虽然平素和六扇门无甚瓜葛,但黑白终不相容,他为我们提供六扇门的动态,即使有个万一,我们也能及时作出应对。”
“原来如此。那此次逼杀,青狼并没提供任何情报吗?”
“这...两天前聚首,倒是提到,月前,六扇门自河洛一带调回了一位门中高手,但个中缘由却无细说。如今看来,那位高手想必就是屋内我们所遇的那人。”狂狮眉头稍皱,似乎在回忆两天前青狼的言行举止。
“青狼在六扇门内是何职务?”墨渐鸿移步至茶桌前,翻开倒放着的茶杯,提起茶壶添上两杯热茶,并将递给狂狮一杯。
接过茶杯,稍稍吹凉,狂狮将茶仰首饮下,遂继续说道,“职从,好像是左佥都御史吧...”
墨渐鸿默然无语,手指不时地敲着茶桌,房内突然陷入了沉静,只余声声敲响不断。
“怎么了吗?”狂狮似乎感觉到墨渐鸿的异常之举,便如是问道。
“前辈,恕我直言,左佥都御史已是直属京城监察司之要职,官从正四品,和知府同品。如此高职要是说不知道门中决策,恐怕说不过去...”墨渐鸿顿了顿,“此事稍待,史兄所说之罪,前辈又有何想法呢?”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提及此事,狂狮心生怒火,手中茶杯咔地一声被握得粉碎。
“前辈请暂息雷霆,据闻孟氏一门乃皇室之后,此事恐怕不是一般的灭门案何必的。只是,前辈您和孟氏是否有联系呢?”
“不,我和孟家之人根本没见过面,更不用说结识了!”狂狮斩钉截铁地说道,观其形貌,并不像虚言。
“恩,看来问题的关键便在于六扇门内了...”
话未完,墨渐鸿突然住口不言,狂狮意欲询问何故,却见墨渐鸿眼睛瞥了瞥门外,狂狮顿时会意。二人一对眼,当下便已了然,此刻恐隔墙有耳,而隐隐的杀气在在宣示着来者恐非仅仅偷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