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第二章:放养者爱的延续(1)

        自打奶奶走后,我们姐仨仿佛在一夜之间便长大了,懂事了。我再也不会在冬日的

早上赖在被窝里喊奶奶来给我穿衣服了!虽然棉衣在冬日没有奶奶放在灶堂口给我烘烤的那么暖和,但我每天都会咬咬牙把它穿上。虽然我很怀念有奶奶在的那些惯着我,宠着我的日子,可我心里也明白,奶奶不在了,我要学着自立,学着长大!

        刚上五年级的二姐在奶奶去世后,竟然像小大人一般,主动跟父母要求要辍学回家帮家里干家务。记得当时父母是极力反对的,并给二姐讲了许多接着上学的道理,但都没能改变她想接替奶奶给大家做饭和干家务的这个决定!最后竟然还夸张的给父母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因为辍学这件事埋怨任何人。后来,父母在二姐执拗的坚持下只好做了让步,并说,只要二姐愿意,随时可以接着回学校上学!就这样,二姐成了继奶奶去世后我们家里的又一个坚实的大后方!我想,父母对于二姐辍学的妥协也有他们的无奈,一方面是因为二姐本来对学习的兴趣就不大。再者,当时家里也确实是需要有个人长期在家里照顾,平时父亲经常忙着村里的事情,不着家是常事。而母亲也需要上班来帮着维持家里的开支。就这样,刚十多岁的二姐用她还稚嫩的肩膀,勇敢的帮父母撑起了这个家!

        从那以后,日子看似如四季更替那般自然而又平静的过着。而我们因为二姐的那份勇敢和懂事也没有如奶奶生前预言的那样,在她不在的日子去吃生米生面。尽管二姐有时候做饭的确是不太好吃,但最起码都是热的,熟的!

(2)

          说起奶奶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预言,不得不说说我们这位笨笨的母亲。

          说起母亲的身世,也是让人唏嘘感叹的。在母亲还很小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姥爷独自拉扯大舅和母亲两个孩子,很是不容易,奔波劳累的也就只能顾及两个孩子的温饱,所以平时母亲和大舅也只能成为放养长大的孩子!

        放养有放养的好处,母亲的整个童年都过的无拘无束。到了十七八岁的年龄了,母亲依旧如假小子一般整天个在野外放牛,打猪草。学没上几天,大字也不识几个,女孩子应该学的针线活和做饭放在母亲身上更是一窍不通。但这一切也丝毫没影响到母亲在她十七八岁的年龄出落的水灵俊秀。媒人几乎踏破了母亲家的门槛。但无论她们说的如何的天花乱坠的也没能打动母亲的心。因为在那时母亲的心里已经悄悄的住进了一个让她心生欢喜的男人,那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是在跟生产队出去干活的过程里认识了母亲的,最初打动父亲的不是母亲的俊秀,而是母亲身上特有的那放养者风一般自由奔放的性格。在他们那个美好的年龄,父亲对母亲无惧无畏的追求最终让他们俩人双双坠入爱河,成就了一段六七十年代自由恋爱的佳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有幸的看到过父母的结婚照。黑白色,大概一两寸大小,两个人看上去一脸的青涩。但他们彼此脸上溢出的笑容却是满满的幸福和知足!

          父母看似般配幸福的婚姻在奶奶那里是不被看好。奶奶从小严谨的家教让她在生活里显的如鱼得水,说不上样样都能行,但在别的人眼里也算的上是个全能的女人了!像母亲这样从小放养长大的孩子,在婚后和奶奶相处的过程里自然是很难入的了她老人家的法眼了!但至少我觉得母亲是应该感谢奶奶有的那颗宽容,包容的心。

          在母亲进入这个家庭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奶奶给予母亲的爱有时候看上去是过于严苛的,但对失去母爱多年的母亲来说,她是感激的,感恩的,受用的。至少她觉的,在奶奶那里又让她自己重拾了久违的母爱!奶奶用了她所有的耐心做了我母亲在婚后生活里的导师,虽然结果常常另奶奶失望,但奶奶还是很慷慨的给了我母亲最高的评价:“别看你们的妈妈有时候那么笨,但至少她是肯学的,而且你母亲这个人心眼不坏!”

          母亲的隐忍和厚道成了奶奶自始至终愿意和我们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母亲说:“别看你奶奶平常对我有些苛刻,我干什么她都看不惯,总是天天挑我毛病,还经常嘴上说着不管我饭吃,却总在我下地回来双手给我端来热腾腾的饭菜。”从母亲说这番话的眼神里看的出,纵使母亲和奶奶相处的过程里矛盾不断,但母亲是知足的!母亲总对我们说:“孝顺,孝顺,最主要的是先做到顺从老人,让她过的安心,踏实,这才是孝的根本!”

(3)

        对于奶奶来说,母亲在生活里的所有不足她似乎都能担待,可唯独在我母亲婚后接连生了三个闺女这件事上她老人家一直不能原谅。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拿母亲没能为她添得一个孙子来说事。而母亲每每在这个时候也总是低眉顺目的听着,仿佛在传宗接代的这件事情上确实理亏一般。别看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这倒也没影响她在后来的日子里一如既往的疼爱母亲和我们姐仨。

          母亲生大姐的时候,奶奶一看是女孩,虽心有不甘,但毕竟大姐是我父母婚后的第一个孩子,奶奶还是给予了母亲和这个孩子最大的宽容。父亲还欢喜的给他们的第一个女儿起名“迎迎”,寓意欢迎第一个女儿的到来。

        又过了两年,母亲再次怀孕,一家人都很是开心。奶奶更是憧憬着在不久的将来母亲能为这个家添一个男丁!有了这样的憧憬,奶奶在平日更是应心的伺候母亲的吃喝。纵使那个年代的吃喝还都不是太宽裕,奶奶也总是能让母亲每天吃上一顿细粮!而且还老早把孩子出生后的所有用度都给预备好了!

        那个年代还是靠工分吃饭的,坚强的母亲并没有因为自己怀孕而有丝毫懈怠,每天还要挺着个大肚子和队里的人一起干活。临近快生的那几天,奶奶还提醒母亲,不行就在家休息几天,但一想到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母亲还是咬着牙每天跟着大家一起干活。在一个深秋的早上,母亲最终把她们的第二个孩子生在了去干活的半路上。当父亲用人力车把精疲力尽的母亲还有他们的孩子拉到家的时候,奶奶第一时间是走上前去掀开了盖在孩子身上的一件棉衣,看看有没有如她愿。看清楚的瞬间她老人家的脸便阴沉了下去,并且在以后的好长时间里都不曾晴过。

        父母看出了奶奶的不高兴,也没敢说什么。随后父亲便很识趣的给他们的第二个女儿起名“晓晓”,因为二姐是早上生的,取了佛晓的意思,还有另一层意思,希望母亲能在下一胎如愿为家里生个小小子。(也是男孩的意思)

        天不遂人愿,同样是两年后的一个深秋,雾很大,父母这一天都没能出去干活。在母亲勉强吃完早饭后我便迫不及待的要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在父亲去找接生婆的过程里,我急切而又任性的从母亲的肚子里溜达了出来。可我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到来会让这个家庭蒙上厚厚的阴影。

      一脸期待的奶奶同样是在第一事时间去分辨了我的性别。当她没发现我长那个她极愿看到的小鸡鸡时,她老人家彻底的被激怒了:“生这么多这玩意干什么?”甩下这句冰冷刺心的话后,奶奶不顾产后虚弱的母亲以及“嗷嗷”啼哭的我径直走了!

        父亲和接生婆进门的那一刹便明白了所有。当他怜惜的用小被子把冻的青紫的我裹好抱在怀中,眼泪便流了下来,再看向同样流泪的母亲,这一刻,空气都是沉重的……

        后来,我常常会想,每一个小生命的到来都应该是受到祝福和期盼的。可我在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下不是那个单纯的人,悲哀的成为了一个不受欢迎的玩意儿。奶奶和妈妈之间的婆媳关系也一度因为我的到来而降到了冰点。父亲在这件事里也成了直接的受害者,她虽心疼母亲,也疼惜我们三个闺女,可终归在父亲心里还是觉得有遗憾,有失落的!因为在许多人心里男重女轻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

        我这个不被大家看好的孩子让家里的气氛沉闷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在我满月的时候父亲才给我起了“燕儿”这个名字。我到现在都在想,父亲当时为什么会在深秋寒凉的季节,燕子都南飞而去的日子,给我起了“燕儿”这个名字?或许在父亲心中,燕子是一种吉祥的鸟儿吧?但谁也不会想到,多年后我的命运竟真的如燕子一般,成了名副其实的思乡候鸟!

(4)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生没接受到祝福的原因?从降生的那天开始,我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太好,用多灾多难几个字来概括我的整个童年也不为过。

        父亲那时候已经当上了生产队的队长,经常会带着队里的人出去干活。母亲也在我出满月后开始下地干活了。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奶奶的冷言冷语,更重要的是为了多挣些工分,帮着父亲养活这一大家人。有时候干活的地方远了,也许好几天都不能着家。母亲经常背着人一边把我吃不着的奶挤掉,一边暗自流泪。照顾我们姐仨的所有责任都落在了年迈的奶奶身上。奶奶经常会在母亲不在家而我又哭闹的时候用白面做成糊糊来喂我。直到现在有时候我的脑子不灵光的时候,我还会猜想,会不会真的是我小时候吃的奶奶做的面糊糊吃多了?也就是现在人们经常会说的“脑子不好使,是吃糨子吃多了。”所谓的糨子也就是奶奶在我小时候喂我的面糊糊。但奶奶在后来的日子里否认了这一点,奶奶说:吃糨子的人多了,也不见得个个笨”哈哈!那好吧!只能说我自己的笨是天生的吧!

      也许是奶奶为了照顾我们姐仨太劳累了,我的哭声经常会被奶奶忽略掉。在她忙的时候而我又正好在哭,奶奶便会给我掰点软乎的馒头让我啃着玩。在我满八个月的时候,正赶父亲害眼病在家休息。我无休止的哭声让父亲有些不安,便抱我过来放在他肚子上哄逗。父亲发现,每次看到他和我母亲回来都撒欢蹦跳的我在那一天却异常的老实,两条小腿如面条般在他的肚子上连站立都做不到,更别提蹦跳了。我的这些表现惊到了父亲,在叫过奶奶询问后才得知,我这样无休止的哭闹已经有三四天了!奶奶还一个劲的强调,小孩哪有不哭闹的?给点吃的一哄就好。

      只到父亲从大夫那里得知我是因为高烧了三天才影响了站立,要是再晚去一天,也许这一辈子都会站不起来了。奶奶这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父母对大夫的检查结果虽很难接受,但他们没有因为我是个女婴而放弃给我治疗。只要是听到哪里能治好我的病,他们不管多远多苦都要带着我去。尽管家里当时就不是很富裕,但父母为了给我治病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不惜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和邻居。我的苦难可以说带动了整个家庭的苦难!

在我稍大一些的时候,母亲总是念叨:“你的命是大家用眼泪换来的!”在治疗的过程里,常常是我哭,父母和奶奶也跟着心疼的流眼泪。母亲总说,看到那些针扎在我身上她的心有多疼,总想替我受那些疼痛。

        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我十三岁那年,县医院来了北京治这方面病的专家。当时我有位伯伯在那里当院长,这也给我创造了一个很好的先机。当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和亲戚借了钱就带我去医院做了康复手术。也正是因为这次手术,彻底的结束了我童年所有的苦难。我终于和身体正常的孩子那般没啥差别了,这让父母和整个家庭都终于能舒口气了!可这么多年父母为了给我治病,让本来不富裕的家庭变的家徒四壁。虽然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但在家里从来没听过有人说嫌弃或是埋怨我的话。相反,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在家人那里得到的疼爱却是最多的。以至于在我的整个童年让大家把我惯的很是任性,很是调皮。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我的童年是不幸的但又是幸福的。病痛让我饱受了折磨,但我的病痛又像一根无形的纽带一样~爱的纽带,让我所有的家人团结一致,最终支撑我走出了生命的阴影,摆脱了疾病的困扰!

          这么多年里,我成了大家爱的中心。让我觉得,有爱在,一切困难都只能是一个过程。在整个过程里折射出来的亲情是最为珍贵和美好的!有了这一切,让所有经历的日子都是温暖的,难以忘怀的!这一切也成了多年以后,身在异乡的我每每忆起都觉得慰藉的源泉……

(5)

          严谨的家风没有因为奶奶的离去而丢掉,反而在我们的父母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和发扬。

      我们姐仨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经常会因为其中一个人犯错而其他两个人爷跟着受惩罚的。甚至到了我们十五六岁的年龄都还有过罚跪的经历呢!只不过和奶奶在世时不同的是,奶奶说教她的儿女们是用她手中的拐杖,而到了我父母这里变成了细细的竹棍。竹棍打起人来虽不至于打伤,但落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痛的。由于我从小身体就一直不是太好的缘故,有时候在我们犯错受到惩罚的时候,父母都会格外开恩的让我免于罚跪,但用竹棍爱打却没能幸免于难。可我总觉得父母打我时的气势虽很夸张但经常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力度却是大打折扣的!

        在父母的说教下,我们姐仨直到谈恋爱的阶段都没有过夜宿在别人家的经历。遇上亲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姐仨往往也是最有礼貌的孩子,从不会在人前有人来疯的放纵,也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吃哪个菜就霸占到自己跟前独自享用,更不会在吃的过程里表现的太忘乎所以,甚至把嘴巴吧唧出夸张的响声来。笑不露齿虽然做不到,但也不会在人前显得太肆意。衣着方面要得体但不能太过暴露。

      只到现在,我都特别感谢父母当年严苛的家教。他们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教会了我们如何爱自己,怎样去尊重自己,尊重他人。生活里,常能忆起母亲提到最多的那句话:“做人要厚道,不要总想着占人家的便宜,要学着付出!”而父亲也总是会告诉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自己的良心过的去就证明这件事情能做或是做对了。宁愿让别人常感念你的好,也别让自己亏欠别人。”父母的言语很朴实但却是我们人生路上做事为人的绝对标杆。把他们的语言组织到一起,就是做人要磊落坦荡,对人对事都要常思己之过!

        我们的生长环境虽不是很富足优越,但父母却给了我们最丰盈的精神食粮,滋养着我们以健康的心态快乐的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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