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夏天,我从学校搬出来,住在广州的一个城中村。离公司只有两个地铁站,但是上班却需要40分钟。每天早上8点15出门,8点20到地铁站,从进站到入闸平均需要25分钟。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村子,盘踞着十几万人口。
每个周末,他会从深圳过来看我。我们一起坐18个地铁站的车,回到我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屋子。我们会在房间里撸火锅,蒸汽氤氲着微弱的灯光,屋子潮湿而黏腻。大部分时候,他会坐周日晚上8点的车回深圳。偶尔也会赶周一最早的高铁回去。因为舍不得分离,总是心力交瘁。
2016年3月,他从和同事合租的房子里搬出来,自己租了一个10平米的单间。我去帮他搬家,东西极少,一个行李箱就拖走了所有的家当。好处便是,那个小屋子不显得多么拥挤了。6月的时候,我辞掉广州的工作,去了深圳。我们租了一台车,把我的桌子、书架全都拖了过去。我在那个房间整整收拾了四五天,才腾挪出一小块可以转身的地方。这个10平米的屋子,甚至被我隔出了厨房。我买了很多植物,放在窗台上、墙外悬挂的空调外机上。那盆栀子花开得正好的时候,被一阵风吹落下了楼,一盆盆多肉在高温的炙烤下很快也没了生气。这个屋子也确实没有空间给它们生活,于是,我也再没养花了。从花市淘来一束干花满天星,放在杯子里,煞是好看。不过更多时候,它会被各种各样的物什儿遮住了身影。最苦恼的,是南方的回南天和硕大的蟑螂,以及天花板上的一只老鼠。雨一天天绵延不断,衣服没有地方晾晒,挂在房间里滴滴答答。蟑螂每年似乎要活上八九个月,多而顽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爬在人心上,皮肉都有些发紧。那只老鼠总会在半夜里,一圈一圈地奔跑,不安又狂躁。
我们在那里住了两年,用着八块钱一吨的水和一块五一度的电。我上班的地方从大冲换到景田,又到科技园南区。在大冲的时候,我们会一起走到朗山路那里,然后分头走余下的一程。到了景田,就变成一起走到地铁站,我去坐地铁,他骑自行车上班。再到科技园南区,我们沿着大沙河走到公园门口,各自分开。早晨的大沙河,水面是粼粼的波光,岸边茂密的树叶漏下一缕缕阳光,犹如人间的仙境。那景色是美的,可我从不喜欢。早上意味着分别,而夜晚意味着相见。然而,大部分时候他回来很晚。除了上班,我大部分的时光耗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也无处可去。
2017年5月,他长了一颗结石。下午刚开工,他说自己肚子疼的厉害,去了医院。我打电话请假,手抖到拿不住电话,声音也哆哆嗦嗦。他一向是身体极好的,几乎没有去过医院,又顽固得很。我知道,若不是疼得厉害,他是不会放下工作去看医生的。他佝偻着背,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那几天短暂而悠长,他终于不再每天加班。我们每天晚上去医院打点滴,回去煮粥做宵夜。他慢慢康复,也慢慢忙碌。
到了年底,我们计划着离开深圳。他开始投简历,我则在年后辞掉了工作一心备考。离职的那天是2018年3月9号,我从公司出来,沿着大沙河走回家。那条河很美,夕阳西下,余晖在河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摇摇曳曳,顾盼生姿。此岸是郁郁葱葱的公园,彼岸是高楼林立的城市,沿着河道一直走,便能到深圳湾公园。横跨河面的那座桥,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是工作和生活之间的距离。3月底的时候,他陪我去武汉考试。我们租的房子也要到期,不知道会在深圳待多久,而房东涨价又不同意短租。我决定搬出来,考完试,我们便连夜回去深圳,简单收拾后就出去找房子。找到合适的地方并不容易,我抱怨他不早做准备,落到如今的局面。爱情美好,但生活总是满目疮痍。
整个2018年,我在深圳、广州、武汉和老家之间来回数十次,疲惫得想哭。很多很多时候,都想要放弃了。7月,我们终于定下了在武汉的工作。最后的那段日子,他依然上班,我每天下午背着书包去松坪山,点一杯饮料,在肯德基坐到晚上,等他下班之后一起回家。8月初,我们离开了深圳,回老家住了大半个月。这许多年,都没有如此地放松过,有家人陪伴、有清茶暖粥。8月底,我们来到武汉,在两个人单位之间租了个小屋子。武汉像个大工地,交通不好,他每天要6点半起床赶公司的班车。不加班的时候,我们会晚上一起做饭,我想,这便是我一直期盼的生活了,充满烟火气,让人踏实。11月的时候,我们领了证。没有戒指、没有婚礼、没有誓言,就只是简单地领了证,像往常无数个普通的日子一样。时光流转,来日方长,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走过的足迹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