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书,是一次劫难时的收获。
大约八岁时,从死神边逃过一劫的我,整个暑假被父母圈养在小院中,只能蹲在院门边,望着田野中小伙伴疯跑。
而陪伴我的只是一本翻得很烂的《聊斋志异》,第一次品尝到孤单,每每有小伙伴路过家门,我就大声地读起故事,那青丘谷里的狐,牡丹树下的仙,深山中的獐……就在那个夏日跑了出来,吸引了一个个乡村的顽童,我的伙伴从一个到二个,三个……
同伴的一次次惊叹驱赶走了那份孤单,笑声又回荡在小院。
我那颗童心就在这书中遇见了多情的狐,花开的仙,我眼里的树也有了灵魂,总会在月光融融时,等待一位美女从树中走出来。连风走过院前的那片月季花时,我也会屏住呼吸,守在花下,睁大眼睛,等待花精出来。童年因为一本书,让山村的一座山,一条河,一片田,二口井,三棵树……在我心中都有了灵气,入梦,总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狐,在月光中畅游……
现在回想起来,与书结缘来自于一次劫难,也许这次着魔过深,长大后,只要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书!与书相遇,一见钟情,情定终身。
那时乡下的书是一种奢侈品,父亲为了满足我读书的欲望,借遍了整条河的两岸,这样看完了《随唐英雄传》《封神版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三国演义》……那些民族大义,精忠报国,英雄情结,就这样在心中生根,发芽,小小的女儿身,有了大大的英雄梦。
书成为了我的最爱,放牛时,牛角上挂着书;扯猪草时,背笼下垫着书;烧火时,手上捧着书,我得了一个称号叫:“书傻宝。”乡民们终日取笑着我,父亲,母亲,亲人眼里却满是宠爱,为我找书看,成为家人的一项曰常,每每忆起,都是感动,现在我成为一名老师,把书对我的爱,化成点点涓流,滋养每一株来到我生命中的草,相信草能花开。
再长大一点,为我找书的责任,更多地是姐姐哥哥担任,记得四年级时,二堂姐给我找到三本鲁迅的书,还记得书的名字《野草集》,《朝花夕拾》,《呐喊》,似懂非懂地看起来,在作文的结尾处添上一两句鲁迅说。时常得到老师欣赏……心中的乐,也无以言表,书成为了我内心力量的源泉,虽然过去的三十年,每每忆起堂姐,心中是满满的感动,一次次与书相遇,都缘于亲人的爱。
书成为滋养我的活泉,我对书的渴望日益增长,走到集市上,用红薯换小人书看,把一背背草药,换成一本本薄薄的书,满山遍野的金银花,被我一点点采来,变成书包中的《三打白骨精》《智取威虎山》《武松打虎》等连环画,记得有一次,我用二斤七两金银花换了5角4分钱,跑到新华书店去买书,只剩下一本叫《玩偶之家》要5角5分钱,差一分钱,怎么办?翻遍全身,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就连衣服上扣子也是烂布条做的,正当失望时,却惊喜地发现背笼猪草中竟然还有一把镰刀,发出迷人地银光!哈哈,娘最喜欢的镰刀,我们家的重要工具,肯定能值一分钱,我拿出镰刀放在柜台上,抵押,才买回来那本书!那年我六年级,第一次接触到外国小说,脑袋里一直想不通,娜拉为什么要出走……只是隐约地觉得做为一个女孩,宿命不应是嫁人,养两只鸡,生几个娃,靠男人生活一辈子,常常思考如何走出山外,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为了赎回镰刀,我每天清晨去摘金银花,五天后,我去赎,镰刀已被别人买走了。以后每天母亲问起,寻找时,我总会逃出去,不敢告诉实情,至到去年,才和母亲说起这件事,母亲说她早忘记了有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