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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沉默而潮湿,你说你不愿嘲弄现实,也不愿被现实嘲弄,你会背负梦想继续前行。我们谁也不会故意伤害谁,只是一棵含羞草碰到另一棵含羞草。而我们是害羞的孩子,想要拥抱,却没有理由的退缩。”
清晨里,我做了一个梦:遥辽的田野,颀长的茅草蔓延天际,一望无垠。风细如丝,有轻轻的嘶嘶的声响掠过耳畔。阳光很暖,有大朵大朵的云彩缓缓飘过,茅草倾倒的刹那,露出远处一簇山的影子,不甚清晰。有鸟儿啾啁飞过,留下袅袅余响......
手机响了。是子若。“曰:......”
“在楼下。”
我扒开卧室的窗帘,看子若在街边的路灯下,望着我这边。“进来吧,我开门。”
阳光很好,睡的好沉,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套了外套,下楼给子若开门。子若拎个塑料袋;“没吃早餐吧......”
“昨晚睡的晚,睡过头了。”
上楼。我拉开所有窗帘,开了窗,阳光穿进来,通室透亮。子若看我洗漱,进屋给我收拾卧室。完毕,我看她在卧室忙活。倚着门框,看她迭了被子,把换洗的衣服收拾整齐拢在一边。将未看完的书收在床头。等收拾完毕,立起身,理了下散落眼前的刘海。转身,见愣神的我,莞尔,娇嗔:“还不吃早餐......”
我忙点头。闷头吃早饭,早饭简单,包子、稀饭。子若坐我对面,静静看我吃完。问苍耳去哪儿,果然出去约会。想起“两个世界”的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过了数年。
凌一长相英俊,喜篆刻。他在上课时会刻些“苦吟轩”的章。他是学校“漠雪诗社”社长,经常在他的诗作后盖此章以记。他的诗:
“我将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心房,
去浪迹天涯,
心的疼痛刻骨铭心,
我华丽的转身,
猎猎风中撕扯的衣袂,
光影暗淡里,红颜已逝,
我长歌当哭
仗剑斗酒,仰天叹望
策马啸西风,是一生的江湖......”
所以,他那会儿相当出名。当然配得上的红颜,也要极高的才品。这是他的原话。可没想到,他竟看上了姿色平常的苍耳。
凌一自上楼就一言不发,只闷头抽烟。我未理他,铺开宣纸写字,答应个子若的。晏几道的《思远人》:“红叶黄花秋意晚 / 千里念客行 / 飞云过境 / 归鸿无信 / 何处寄书得 / 泪弹不尽当窗滴 / 就研旋研墨 / 渐写到别处 / 此情深处 / 红笺为无色”。
沉默良久,看他想结束这种状态,将手中的烟蒂弹飞,嗫嗫嚅嚅,似在注意自己的措辞:“跟你说件事......”
“你喜欢苍耳!”我注意他们很久,看他几次对苍耳那神情就知道。倒是他很诧异。
“你......怎么知道?......那我该怎么办?”
“不要想我帮忙。自己想办法!”这事最好置身事外。对于别人的感情问题,绝对不参与。这是原则。我写完字,题款,盖章,凌一刻的。
清岚进来就注意那含羞草了。她惊异地逗弄着那植物,感慨它的生命力会如此旺盛。在瑟瑟秋风中,这株含羞草显得很孤独,但它依然固执地在等待下一个人的抚摸。凌一总是粗鲁地用手把叶子打一下,含羞草的叶子便合了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它又会顽强地抬起头来。这动作总会惹得清岚的嗔怪。
“十四为君妇,
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一回”。
我起得很早,洗漱完毕,总会在那植物旁逗留一会儿。纤小如害羞的小姑娘,只要轻轻一碰,快速把叶子合了起来。在我的精心养护下,含羞草渐渐地长大了。它有一个细细的绿杆子,轻巧地向外伸展着枝叶,显出一副妩媚的神态来。
因沉默而潮湿,你说你不愿嘲弄现实,也不愿被现实嘲弄,你会背负梦想继续前行。我们谁也不会故意伤害谁,只是一棵含羞草碰到另一棵含羞草。而我们是害羞的孩子,想要拥抱,却没有理由的退缩。
凌一被苍耳拒绝在我的意料之中。之前她同男友已出现在我的屋子几次。凌一为此落落寡欢了好几天,自从上次云崖寺回来和清岚处在了一起。清岚个子高挑,性格开朗。平常大家一起相处,对于他俩倒是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凌一眼高于顶,在我们眼里,豺狼女貌,倒也无可奈何。
天气转凉,很长一段时间空气干燥,感冒流行。早晨起来嗓子疼痛、发冷无力。我穿厚衣服,坚持着去上课,撑不住了就跟老师请假,回家煮了开水,胡乱吃了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醒来夜已经深了。口干舌燥,挣扎着喝了杯水,感觉好了些。也没了睡意,窝被窝里胡思乱想。
“点上一支烟,
在丝缕青烟里,
岁月的更替,光怪陆离
我伸开手去,
却是飘远的相思,
轻饶了一声叹息......”
那植物干枯了,在季节的交替里,新陈代谢,叫人无可奈何。我凝视良久,不曾相信生命的消亡竟如此迅疾。这小生命陪我度过漫长的夏天和难熬的夜晚,但终究没能熬过萧瑟清风。
心有点累。我也没有收拾,不忍丢弃,就那么摆着吧。心里想着,也懒得去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