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她在朋友圈发了一组去新城市旅行的图片,有一张风恰好吹过,她新剪的短发被撩开一个小波浪,露出了她去年年底在脖子后的纹身。看起来像是有故事的人。这组图片一共获赞八十七个,第二十八个赞,是他点的。

她想起来,她发现,永远不能偷偷的看他的手机,就像是一个魔咒,每次看都会发现让人火大的事情。人都说呀事不过三,不过他也没给她第三次偷看的机会。

她和他认识的时候,他和他当时的女朋友正在台湾旅行,他们在新生群加了人人账号,聊了一些专业的信息。三年后她才知道,她那时的心情,叫做crush。后来熟悉又不熟悉的相处了一年多,他分了手,她也有几个爱慕者,偶然的契机,校园小组织南京旅行的ktv之夜,他说不然我们在一起吧,她说好呀。

她是仪式感极强的人,大概希望被重视的人都有这个通病,用力过猛。她会在每月纪念日准备不一样的活动,新年圣诞情人节百天周年都准备好礼物。她期待狠狠的被爱,所以她拼命的以自己想被对待的方式去讨好他。相处久了,她不像一个女朋友了,反而像一个妈妈,生活琐细,娱乐学习,以她以为他喜欢的方式统统包办着。她在某个方面讲是个强大的人,果断有主见,急性子,认定的事情马不停蹄的去落实。爱情上她又患得患失,他没意识到的点,她自己已经暗暗气了又好,好了又气了好几次。

大概太多的爱会让人生倦吧。他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别给我太多了,我知道你是爱我,可是太多爱了,我承受不起,我怕没办法给你同样的好。她说,没事儿我爱你就好。后来他坚持,她说,好啦好啦以后少爱你点。可是少年时候的爱呀,像洪水,你有多少你就想给多少,甚至你还想贷款多一些的爱一股脑都给对方。你以为你爱的热烈深沉,就像是书店里青春文学分类下销量第一的故事里的女主角,其实在别人看来,你不过是YouTube播放过程中不断弹出,还必须看完五秒才能跳过的插播广告。

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为了未来愁了两年,也许只有她在愁,她听了太多求而不得的故事,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少女心期待着,他和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因为她觉得,好女孩儿总会被好好珍惜。

五个小时时差,半年没见,她拼命的分享生活,她走的石子路,她吃的日料韩餐,她敲的每一行代码,她买的每一件衣服。她说,她想让他觉得,他们一直没有分开。他呢,peace的很,你给我的我统统接住,我给不给你,请自行感受。半年的口舌似乎也不少,圣诞节的时候,他来找她,她去机场接他,眼神对视的时候,他有点慌。她心想,得。

路上他主动说,哟,换了手机锁屏呀。她说,嗨,复习的时候换的励志壁纸,刚考试完忘了换回来。可是她知道,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注意这点。他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下来后一身疲惫,她说你休息下,然后洗个澡吧。他刚进浴室,他手机亮了,她的指纹还能解锁他的手机,于是顺理成章地看到,double date群组,以及删的只有一条未读信息的联系人。她有点难过,但是又有点想笑,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她笑道,你先睡会儿,睡醒我们去吃饭。

他把旅行袋扔给她,说,喏,里面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们,你自己看看喜欢不喜欢。护肤品围巾小玩具,还有三个可乐博物馆的福袋,她笑,他还记得她喜欢福袋。在国内的时候她路过泡泡玛特总会买一个sonny angle,不是因为它有多可爱,是因为她喜欢拆开不知名的小物件的时候,未知的,心动的,惊喜感。

晚上他们背对背躺着,她说了很多,说着说着开始大哭,她冷静下后,他又开始大哭,两个人哭哭笑笑聊到半夜。她记得自己说,我看过你的手机了,我们分手吧。她记得他说,我和她没什么,可是我觉得对不起你,分手对现阶段的我们来说,怕是最好的选择。

他在她的城市待了十几天,他们假装相安无事。过马路的时候他还是会拉她的手,去超市的时候他还是会抢着拎袋子,有人问起的时候他会说,这是我女朋友,她说手冷的时候他还是会抓起她的手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期间她过生日,她说想纹个身,他说那我给你做顿饭吧。她去了几家纹身店,新年前后都暂停营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一进门一个胡子大叔在工作,大叔问,有预约么,她说没有,大叔想了想,今天下午没人,愿意等的话今天可以纹。大叔问她想要刻什么,她说您推荐啥。大叔说,我们可不能帮你做主,这东西会跟你一辈子,是你要对你自己的决定负责,不是我。她无意间看过一部电影,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想那就它吧。枪把字一下一下扎进她皮肤的时候,她居然一点都不疼,可能心在疼的时候,肉体的疼痛都被无限缩小了。那天出了纹身店,开始下暴雨,他搂着她,两个人从山下的纹身店顶着风往宿舍走,回到宿舍两个人的外套都湿了,他开始做饭,她心想,今年的生日,也太小说了。

他们租了一辆车要自驾游,车子停在路边第二天七点前要缴停车费,睡前他说,明早我早起去缴费,你睡吧。第二天一早她怕他醒不来,她定了闹钟,看时间还早,模模糊糊又睡去,再醒来七点一分,他果然在熟睡,她飞奔下楼,警察uncle正在熟练的把罚单贴到车上,她边站在旁边看着警察uncle贴完罚单后上车走掉,她想,以后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六点五十五起床去缴费的人吧。

他走的时候,他抱她,他说,照顾好自己,找点兴趣爱好,别对谁都好,多爱自己一点。她笑说,你再亲我一下吧。

多希望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可是所有的故事似乎都会烂尾。其实即使分开后,她还是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偶尔看到两个人有共同回忆的食物,走到熟悉的街道,她还是会一股脑发给他,开始他会开开玩笑,后来回复的越来越缓慢,她索性也就作罢。后来某一天她无意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微博头像,她点进去看,他的关注列表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拿着她送他的饼干,用着她送他的锅,而他,穿着她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攒钱给他买的外套和围巾,和那个人脸贴脸笑的灿烂。她再翻,之前真是不知道可乐博物馆这么有名,原来这么多人都来过。

她本以为她会泪崩,可是只稀稀拉拉哭了三分钟,然后眼泪就流不出来了。她不难过他生活美满,不难过他新人陪伴,不难过他想要的都得到了,她难过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把她当个傻子。她对爱情只要坦诚,她不会做装睡的人,她可以随时被叫醒,可是他却偏偏装作不会说话的哑巴。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它可以放过她了。

她剪了头发,扔了物件们,解绑了支付宝,他开始说有礼物给她的家人,后来她说,有了女友了,还和前女友有瓜葛是对人家女孩子的不尊重,好好对人家女孩子,先别联系了。

她开始以为是爱他,不想离开他,不肯戳穿他,后来发现,其实她只是需要他,但是爱好像过去很久了,她想要活生生的爱情,不是自导自演的剧情。演员演久了,也该谢幕了。

她转头看窗外,前几天她花了20镑买了一张去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小岛的机票,她很想说飞机略过地中海,太阳晒得海水闪闪发亮,海天相接,岁月静好,飞机里冷气开的很大,她躺着椅子上感觉很安逸,这一刻的安逸她不需要和谁分享,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窗户都是划痕,窗口望出去一切蓝色都变得脏兮兮,小飞机摇摇晃晃一上一下,晕的像是欢乐谷里的过山车,飞机终于哐当落地,她长舒一口气。

不过,这岛像梦一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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