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月05日,我们没有选择直接到达拉萨,而在米拉雪山的脚下----松多镇留宿,这是到达拉萨前的最后一个驿站。
离开工布江达县城后,上游的尼洋河置身于群山间,河道突然收缩,水流变得湍急。飞花翠玉的水色依旧,河谷中多了些涛声,山间也被占用了片刻的宁静。
这是尼洋河的上游。一块巨石矗立在河道的中央,原本急促的河流变得更加激荡,水花飞溅于河中的巨石身上。远远便可看见“中流砥柱”四个大字刻于其上,气势磅礴。这一幕场景可与黄河之上的砥柱山相较量。
太昭古城位于莽原和雪山的脚下,从国道上便可看见远处大山脚下坐落的村居,用水泥砌成的人工河道旁彩旗飘飘,河水从村居的一旁流经,其上的桥梁估计早已废弃多时,只见连接桥面的绳索已经断掉,在风中左右摇晃,刻有“太昭大桥”的石架依然屹立着,像是一座记录历史的丰碑,它见证了太昭古镇的兴衰巨变和沧海桑田。
旧时的太昭古城人口众多,市镇繁华,店铺林立,有着著名的小八角街和四个香火鼎盛的庙宇,这里是古时进藏的必经之路,更是西藏经济、文化、交通的重镇。
从旁匆忙经过,古城的全景也只是在脑海里留有大概的印象。现在想来,路上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探个究竟便已经离开,到头来一路上的模糊点在脑海中集中呈现,它们成了我们在途中的盲点,而这些真相也许永远无法去探个究竟,日后一始而终的映像虽然没有立即消逝,但它们像是一条条神经的牵动,让你想起来便会觉得充满遗憾。
路的两侧依然林木苍翠,没有了陡峭的悬崖,只有一旁淌过的河流陪着你的海拔一点一点升高。视野中偶有整块稻田呈现,灿烂的金黄是丰收的颜色,散发出成熟的气息。牛羊在河流旁、绿地上悠闲地散步,不知名的牧民围坐在绿树浓荫、流水环绕间,一派大自然的和畅。我们在田野间一路欢歌,心情轻松、快乐、明朗,每个人仿佛那时天空中的白云,自由自在着,悠然飘荡着。
连日来对已经在眼前不断重复的风景依然没有厌烦,虽然不断地在山间环绕,在河流旁行进,虽然变化的只是山的大小,河流的性格。对目的地做好了准备,有如幼时对新年的期待,那是一种猜不透未来的惊喜和期待结局变换的心情。
那天在路上碰到一位武汉的女骑友,驮包后面写着的“武汉妹子”让我倍感亲切,一路上虽然有碰到武汉的骑友,但女骑友是第一次。她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在汉口工作。花色的面巾围着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瘦弱的身子外裹着一件淡色冲锋衣,她和我们一样有着去拉萨的梦想,和我们一样骑着单车在这一条通往梦想之地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的向前推移着,始终没有放弃,如今她和她的小伙伴也已临近胜利的终点。
在路上匆匆有过一面之缘后便不了了之,第二天下午在拉萨的城外再次碰到她在路旁边吃着西瓜,她在等着前来接应她的拉萨朋友。
松多镇是米拉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人口和房屋的稀疏,看上去也仅限于一个村庄的规模。318国道的两侧修筑起几栋房屋,与远处的荒原相较似乎算不了什么。
晚上住在镇上屈指可数的一家店里,旅馆狭小,房间有限却挤满了旅客,自驾游当天便驱车到了拉萨,店内大部分都是借宿的骑友,一辆辆的单车在大厅前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这样的场景在四川理塘时也有过目睹。
上下铺的房间里,白色的被褥看上去挺暖和。床铺间紧紧地挨着,八个人围着瓜子、啤酒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在无数个夜晚都有过重复,也只有这样一个夜晚最为特殊,大家把梦想都止于明日的拉萨,而我似乎也失去了接着走下去的毅力。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个旅途之夜,最后一次在旅途中的相聚。到达拉萨后的我们便会分道扬镳,我们八个人聚在一起的使命完成了,一路寻梦,一路相伴,一路到底。
在米拉雪山脚下的那个晚上,我们已经习惯了旅途疯狂之后的寂静酣睡,一路的大小挫折和不安已无法渗入梦中,在胜利前的平静让我们自己都想不通。距离拉萨还有很远的时候,觉得梦想很真实,一想到心中的圣城便会激动万分,那是我们在路上的所有勇气;如今拉萨出现在明天的行程中,自己反而觉得稀松平常、普通不过,经历一切起伏波折之后的平静才是最后的状态,那也是梦想最为真实的存在。
08月06日,梦想止步的最后行程,我们将翻越最后一座山脊,到达梦想中的最后一座城市----拉萨。
米拉雪山却很少有积雪的存在,5013米的海拔标高为川藏南线的最高点。最后一次向着高海拔,向着爬山路发起冲锋,最后一次要做的事情终究会有几分留恋和不舍,尽管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个人被一座座大山轮番虐过之后,那颗敏锐的心也会变得迟钝,爱上这种在困境中挣扎的感觉。平凡的生命在平静的生活中会失去知觉,经历一切的艰难险阻无疑在一次次地刺激那颗绝不麻木的心,找回这一切的存在感,包括灵魂。
早上起床后的旅馆已十室九空,大厅前面的单车大部分都已经出发上路。一旁的尼洋河不知在何时早已不见踪影,眼前群山绵延,一条平凡之路在山间曲折延伸,平缓地提升着海拔。那天对在山间的每一段行程都充满感情,倍感珍惜,不想一下子到达垭口,企图在这样的一片光景中重复着不断向上的姿态,不想因为到达终点而停下,也许在路上是我们一辈子应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半途而废于后面的某一座山丘。
第一次觉得川藏线上的爬山路充满艺术的韵味,它们在山间盘旋着,一圈,两圈,三圈……直至盘旋至山巅消失于拐角的云端。还记得在之前某一座山上的不愿与抱怨,惊险与刺激,烦躁与无聊……如今的这些情绪都化为一种历久弥新之后的平静与坦荡。这算是一种心境的升华,在这样一个不断应对挑战的过程中,更加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有效的手段,不会为了眼前的一些表象轻易去改变自己的内心轨迹,更不会去影响自己的判别能力。
米拉山口的景色与此前相比没有太大的悬殊,除了山口大把被捆在一起的经幡和热闹的人声外,也许屹立于平台之上的三头栩栩如生的牦牛雕像更加引人注目,两头成年的牦牛健硕肥壮,一旁的小牦牛生动可爱,白色的哈达系在它们的脖子上,犄角上。它们成了米拉山吉祥的象征,引来山上游客的排队合影。
那批提前到达垭口的骑友还在山上逗留着,自驾游的乘客和骑友混成一团,外加当地藏民在垭口摆起的小摊,一派热闹的景象。那块写有“米拉山口”的石块成了争相拍照的焦点,在山上的人群不免因为一些琐事而发生纠纷,人山人海占领了这个原本应该神圣的地方,一缕缕光芒似乎也未能够散发出来,这里的一切开始变的俗气,所有的新鲜感都消弭于人声鼎沸的吵闹集市之中。
从松多到拉萨有170公里的行程,原本以为站在米拉山的垭口便足以遇见拉萨真容,谁曾想那座圣城依然掩藏于群山深处。
拉萨附近的墨竹工卡县城,下午两点,从米拉山下来的我们还没吃中饭。街边的一家面馆里,外面是炎炎烈日的炙烤。吃饭间隙,坐在对面的陆涛摘下我戴着的墨镜,一阵唏嘘,接着一阵大笑。连日来在烈日下骑行,高原紫外线早已把脸部晒得黝黑,由于一直戴眼镜的缘故,眼窝的两侧保持原色,这样便造成上下两部颜色的不均衡,摘下眼镜的我显得滑稽可笑。
一副囧样被他用手机强行拍了下来,直到回到武汉的我等到皮肤恢复之后在朋友圈晒了一张近照,他把那张在墨竹工卡的照片传给我要我对比,看到后的我大跌眼镜儿,照片上的囧样和装扮像是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人,一脸沧桑憔悴外加点点滑稽有趣……为了看遍路上的风景,不知不觉中,任性的自己已经惨遭毁容。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的一切已经恢复正常。每当身边的朋友对自己的这一段经历置疑之时,我便会拿出那一张照片给他们看,他们也会一脸诧异的望着我好久不说话,盖因照片上的那个人和现在的自己已经判若两人。
现在想来,那是二十岁疯狂年纪的自己,如今的自己已经少有疯狂冲动的心,觉得平凡安静的生活也充满乐趣,至少让人踏实。
拉萨,06月28日从上海出发一路走来,不停地赶往下一个地方,不停地在路上行进着,一路的风餐露宿,一路的欢乐苦痛,所幸如今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的单车梦止步于此,08月06日,陷入拉萨城区的我终于没能够再次前进。
近50天的旅途行程,每一天的自己都在按部就班的规划着梦想,每一天的自己都在拼命努力的实现着梦想,每一天的自己都没有轻言放松与放弃,每一天的自己都在创造出不同于以往自己更多的可能性,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在与那个美丽初衷的博弈之中完美胜出,结局与开端完美契合。
夏日里的拉萨河空阔幽远,有如茫茫大漠中“长河落日圆”的壮景。璀璨的阳光没有白云的遮挡,一切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面前。黄昏时刻的拉萨依然如午后的时光,没有固定时刻的飘渺温婉,只有白日里的炽热干脆,那是一种时空延误的集体错位,事实上,拉萨的夜景浪漫迷人,正如平日里的黄昏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