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娃来到厢房里,笑盈盈地对夏儿和刘芳说:“你俩个咋这么有空来我家串门子来了。”
夏儿因说:“我和芳儿姐姐想请你们正月十五去我家,咱们热闹一天,来和你们商量一下。”
李招娃心里正不痛快呢,一听说要请客吃酒,就高兴了,赶紧答应说:“好事嘛!整。只是不要太铺张了。”
夏儿接着说:“就准备两席,咱们女眷一席,他们男宾一席。”
几个人就商量了一些细节末梢的事情。
刘芳又说:“本来想着让爱儿和改范儿唱两折呢,一唱起来就吃不好了,干脆一心一意吃酒。”
改范儿说:“倒不如把单汆儿的皮影子请上,晚上映着灯光,边吃酒边看,白布幕上透着五颜六色的影娃子,配着鼓乐和唱腔,风景好滴很!”
李招娃白了改范儿一眼,心想:“这个瓜女子,人家请客呢,去吃酒倒也罢了,她咋还要听戏呢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刘芳赶紧答应说:“好啊,我咋把这个给忘了。”
夏儿也笑着说:“还是改范儿妹妹会玩儿,这一说,我都想看了!”
爱儿说:“正月十五人家都在庄里放大场子呢,怕是请不来呢!”就想推辞。
李招娃也附和道:“还是算了吧!吵吵闹闹滴。”
“正月十五热闹点好!”刘芳说,“我们去请,总有办法呢!”
刘芳和夏儿走后,爱儿就惦记着任师爷来的事情,问李招娃:“嫂子,他们来说啥呢撒?”爱儿想到是孙五香家来说媒的,还是需要确定一下。
只见李招娃轻描淡写地笑着说:“还不是闲着没事干,款闲来了!”
爱儿听了,看着嫂子,知道嫂子讨厌孙五香,也不好细问,就不了了之了。
刘芳和夏儿回来就让华阳春赶紧去黄家洼请单汆儿,因说:“正月十五,请唱戏的人多,小心别家请去了。”
因华阳春对黄家洼庄里不熟悉,也没有认识人,就约上本推和自己一起去了。
黄家洼是清水河下河里,南岸,山台子上的一个庄子,背靠前山里的一座墩墩山,面向河滩,窑洞和房屋依山而筑,十几户人家,民风尚武。
“五毒”等人在村口的大场里打梭角力,远远地看见两个人骑着马从河滩里来了。一时警觉。
既上了大坡,到了场跟前,黄兴彪认出来了朗本推,迎上前笑问道:“老爸好阔气啊!骑这么美的马来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老。”
本推和华阳春跳下马来,彼此寒暄了。
本推因问:“宝蓝侄儿家住哪儿?”
黄兴彪一听找单汆儿,就问:“是要耍皮影戏吗?”
本推说:“就是。”
“哪天?”
“十五晚上的堂会。”
“承蒙关照!十五大后晌我们哥几个一定去。”黄兴彪满口答应道。
“还是给宝蓝侄儿说一下吧!他家在哪里住,还麻烦侄儿带我们去他家,请一下也是礼数到了。”
“这个你放心!”黄兴彪许诺道。
本推知道单汆儿最听黄兴彪的话,几个人又是搭伙儿,黄兴彪答应了准没麻哒。
于是,抱拳施礼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堂会银子还按惯例,咱们十五见。”说着示意华阳春,就要上马返回。
“那是自然!”黄兴彪也是答应的痛快。
而后又话锋一转,笑着对本推说:“我们几个打梭耍呢,老爸来打两杆子吧!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朗家水的本事。”
“不了。”本推婉转谢绝道。
其他人看出来黄兴彪要出朗本推的洋相,也都纷纷附和,因说:“大过年的耍一会儿,吃了饭再回去。”等语。
本推又笑着解释说:“回去还有事呢!”
黄兴彪半开玩笑说:“那你还是办你的事儿去吧!”又支使郝海龙:“领着本推老爸去宝蓝兄弟家。看正月十五有空没撒?没空了说一声,别耽误事。”
黄兴彪这样一说,本推想,看来今天不打梭,事情还办不成呢!
不就是打个梭嘛。
本推就“嘿嘿嘿”笑着说:“行!事情已经办妥了,就陪老侄儿打几棍子。”
“可是带赌注的奥!”黄兴彪挑衅道。
“赌啥?”本推问道。
“老爸赢了,十五的堂会白送!老爸要是输了……”黄兴彪打量着本推手里牵的马,笑着说:“这匹马让老侄儿骑上耍几天。”
原来朗本推骑的这匹马是柳映雪的坐骑,通体黑色,外号“炫风”,马饰雕鞍,非同一般!
本推一听,这小子是找事儿呢么!看来上次在朗家水输了银子,今儿仗着到了自己庄里,想明抢呢么!
就赶紧陪笑说:“老侄儿笑话了,这又不是我的马!是华阳春大哥家的!”
黄兴彪对华阳春有所耳闻,专做马匹营生,今儿一见,人是精炼,多少有些文弱,想必对打梭这样的民间角力的俗物不会在行,就继续挑衅道:“那就让华大哥打!”
“人家生意人,哪玩这个呢!”本推笑着示弱。
“这生意人走南闯北,要是没两下子,还不让人把裤子都扒了,要是再带着娘子……”黄兴彪将要说出难听的话来。
华阳春早看出黄兴彪不怀好意,只是冷眼旁观,如今损到自己头上来了,就阻止道:“别说了!”
语气很是凌厉,黄兴彪愣了一下,没往下说。
华阳春对本推说:“我也会一点儿。我来打!”
本推知道这五毒无所事事的人,整天就打梭、砸杠的角力耍呢,华阳春哪是他们的对手呢。赶紧阻止说:“春哥不要当真!”又看着黄兴彪,“兴彪侄儿玩笑话!”
“不敢赌就算了,十五的皮影戏也别看了!”黄兴彪讥讽道。
本推听了就顺坡下驴,一场皮影戏不看倒也罢了。因说:“来不来都行呢!”
拉着华阳春牵马坠蹬地就要赶紧离开。可别惹出事了。大过年的找这个不痛快干嘛,不听皮影戏还省银子了呢。
华阳春想,黄兴彪这厮是铁了心找事儿呢,你要让一步他便进十步,找茬儿的理由和借口在他手里呢。想这样顺顺当当地离开怕是难呢。
这要是一走,还不知道有啥难听的话等着你呢。
猪尿泡打人不疼,骚气难闻!
都欺负到头上了,宁可被打死,也不能吓尿了!别说是赌一匹马了,命搭上又有何妨!
华阳春把马缰递给本推。
“说了打,就打!”
又问黄兴彪:“你们谁上?”
“我!”黄兴彪应声答到。
“把头!”
黄兴彪把鞭干扔了过来,华阳春一把接了,黄兴彪顺着华阳春的手把抓了,俩人就顺着鞭干依次往上把手,最后还有不到半把的一节儿,华阳春把住了。
按照规则,谁最后满把抓到鞭干末梢谁就是头家,不到一满把,抓住后,对方用手拨三次,要是拨下来了,对方头家。
头家先打梭,对方吙梭,交替进行,直到一方认输。
黄兴彪一看鞭干头子就剩不到半把长的一截儿,就笑着说:“我当头吧?”
华阳春用小拇指和无名指把鞭干稍扣在手掌,捏住,说:“拨!”
黄兴彪心想:“就抓个鞭干稍稍子,拨下来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么!”前两次试探着糊弄了两下,忽然一掌劈了过来,只见华阳春手腕儿一转,鞭干来回抖动了两下,稳稳地还在手里捏着,像长在手上一样。
黄兴彪暗暗吃惊!
头家先打,华阳春右手拎着鞭干,站到垒上。黄兴彪退到十步开外,一个箭步卯足了力道,将梭投了出去,又快又旋!直冲华阳春面门而来。
华阳春盯住梭的腰线,待梭快到眼前时,一闪身,右手一挥,迎头抽了一鞭杆。一声山响,只见那梭凌空里呼哨着,画出一道弧线,越过大场的围墙,飞了半天,才落到外面的地里了。
众人望着在空中飞远的梭头,惊得目瞪口呆!
“这厮这么厉害!”
黄兴彪张望着梭头落地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华阳春,不禁赞叹道:“华哥神了啊!”
本推也是吃了一惊。估摸着落梭点距离垒台在百步开外了,而且中间还要翻越一人高的围墙,这梭一口气哪能吙下来呢!
“还吙吗?”本推笑着问黄兴彪,颇有讥讽和挑衅的意味。不吙就认输了,吙不下来也是输。
黄兴彪蔑视了一眼。让手下人翻过场墙,在地里找到梭,并大声喝令:“不许动梭!”免得朗家水人说我们作弊。
只见黄兴彪丢剥了外衣,憋一口气,“梭——”的一声边吙边飞奔而去,越过场墙,拣到梭,又飞奔而回,一口气憋着,那吙梭的声音越来越小,返回到垒跟前的时候已经气绝了,那厮愣是拼着最后的底气,用梭头在垒上画了三道杠。
就躺倒在地了,众人赶紧上前,扶起来,只见那厮眼睛里都憋出来了血泪,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