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儿子去看中医,我也顺便“搭搭车”。中医是婆婆推荐的,为了说明该中医的医术了得,婆婆的长篇大论又开始了:你去了什么都不用说,他一摸脉就知道你是什么问题;咱们村那谁,市医院都看不好,吃刘医生的药,两年都没进过医院;去那看病的人多了去了,必须提前预约……
其实,不用婆婆说,这个诊所我是知道的,一年前婆婆和几个大妈去那看病就是我开车拉去的,而且婆婆当时胃病严重,去了一段时日,胃病确实好了不少。
马上预约挂号。原本认为得几天后才约上,谁知当我犹豫着说明天下午时,对方却爽快答应了。
“刘医生喜欢安静,反感患者乱说话,你们去了可不要乱说话,他问你时再说。”婆婆叮嘱道。
一点出发,将近半个小时就到了。医院在村子的中心,两层楼,如果不是挂着医院的招牌,绝对会被认为是普通民居。 狭窄的门厅已经有5、6个人在等候,或躺或坐,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闲聊。
一名女子守在门口,给进来的人登记测体温,她说,医生看病到了很晚,刚进去吃饭,估计要晚一点出诊,先排上号耐心等候吧。
我和儿子排了5、6号,然后就去外面车上休息。
两点,医生没来;两点半,人们说医生在后面针灸;三点多,一个瘦高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走出来,他头上戴着蓝色帽子,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两只大眼睛扫视了一下等候的人们,走进了诊室。
“大夫来了!”人们有的丢弃了刚说了半的话,从座椅上站起来,有的从昏睡中醒来,坐直了身子,眼睛茫然四顾,有的干脆挤向了诊室,小小的门厅好一阵骚动。
“按顺序来,排好队!”女职员赶忙组织。
终于轮到我们了。小心翼翼推开门,让儿子坐在医生面前。为了避免自己“乱说话”,我坐在了旁边的临时床上。
搭脉,医生抬眼看着儿子,干啥呢?
上学,儿子说。
在哪?
✘✘✘市。
工业大学?
嗯。
真不错。口罩后面的眼闪动着赞赏的光,看什么?
鼻炎,长痘。
我心里暗笑,这真是“神交流”。一来二去,有问有答,都不超过四个字!
“医生,他有鼻炎,出气好像堵着什么东西,总是‘fu fu’,”我终于没忍住,一边说,一边摘下口罩,耸着鼻子,学着儿子发出响声,“呼吸不畅,好像气短一样……”
医生微笑,不语,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示意儿子离开。
我坐在医生的面前,决定闭嘴。一是因为刚刚自己没hou住,说的有点多;二是自己只是睡眠不好,并无大碍;三是考察一下医生,是否和婆婆说得那样“神”,是否能说出我的问题。
他问我,哪里的,怎么知道这里?我说,肃宁的,婆婆来过这里看胃病,效果很好。
刘医生的手按在我左腕的外侧,一动不动。我说,一般我是不看中医的,我怕摸脉。他有点惊异的看着我,我试探着说起几年前的事。
有几年,我头疼去看中医,他闭着眼吸着烟,给我搭了一会脉,突然睁大眼睛使劲挖了我一下,说,“你的脉怎么这么弱,几乎没有!”我心里一下暗淡了,小心地问:“那,我吃一个月的药可以吗?”他说“你吃半年药也好不了!”那一刻我都想哭出来,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刘医生笑了,告诉我,脉象只是一个参考指标,应结合患者身体条件和其他因素综合考量,我点头称是。
他问我,干什么工作,有没有压力?我说,我是老师,压力还是有的吧。
他看着我,平时测过血压吗?血压高吗?我肯定地说,不高。几年前头疼时血压是高的。那时在学校,都不用去医院,一进课堂上课不知不觉就好了,可是晚上回到家床上一躺就动不了了,不吃不喝,等到翻江倒海呕吐出来,第二天啥事没有。
他示意我测血压,然后问我,你就一个孩子吗?他上大一了?
我说,就一个,不过他上大三,两个月之后就升大四了。他可喜欢中医了,高二就买《本草纲目》看,就想学中医,高考由于考得分数很高,就与医学擦肩而过,现在学计算机,有点不喜欢。
他说,真不错,看来上学早。你告诉他,学计算机挺好的,毕业就可以为社会服务,干出点事来;而学医,时间太长,五年八年,而且即使博士毕业都要回到基层从新再来,所以压力大,有的医生一辈子都不结婚;看钟南山,80多岁了还在一线奋战。
嗯嗯,那,下次你和他说说。
屋子里流淌着快活的空气。刘医生在纸上记着什么,说,有个不好的消息。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刘医生边写边说,158-90。
“不会吧?”他换了左臂再测,说还是有点高,回家记录一周的血压,下次我看看。
我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占了你太多时间。他依然笑着说,没事没事。
我走出来,心里有些兴奋,明明是背着“不可随便说话”的叮嘱,不觉说了那么多。刘医生仿佛就是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亲切、温和,不得不承认,人是讲究眼缘的。
我把和刘医生的谈话说给先生和儿子听,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我说,或许我是沾了儿子的光,儿子名校的招牌打动了他;或许是儿子对中医的喜爱感染了他。
晚上,我量了几次血压,一直是150多,我开始郁闷,突然想到,刘医生对我的热情,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得大病了,而他,是出于对我的怜悯?
一下子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