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大力
前段时间过得蛮艰难的,年末一如既往地忙,时间被稀里糊涂地塞满。31号那天跟DL打着仗,不时瞄着手表,最后终于脚下生风奔往市区,硬是挤出一个聊以在朋友圈抒怀两句的跨年夜来。
后来不忙了,却开始面对期末空前的课业压力。那几天拎着一圈儿朋友觅食,拿花色各异的菜品去跟难熬的论文对抵,终究不奏效。
老师对期末作品要求相当苛刻,工作的地方也对进度催得紧,一时间我好像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前赴后继地从我这榨取些东西走,整个人落得昏昏沉沉,相当消极。
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购物欲被空前激发。平时觉得“太贵了,真的不要买啦”的东西,手机里轻轻巧巧就把账结了,心里斩钉截铁地想“千金难买我愿意”,于是买下了颜色几乎相同的口红几支、版型并无大异的外套几件,以及根本背不完的包。
银行卡余额显示少了一大截,一面有点心痛一面又觉得舒畅了些。说得露骨点,剁手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心理上的自虐,最终痛处会微妙地升腾出那久不光顾、酣畅淋漓的快感。
——“买都买了,反正我高兴”的说辞,最终会打败那句战战兢兢的“哎呀,真的是有点贵的”。
在人们习惯了斜眼看那些透支一个月工资换崭新lv的姑娘,给她们毫不犹豫地安上虚荣的罪名时,我倒觉得,买昂贵的包不跟虚荣对等的。
讲个可能会挨骂的观点。也许人家不是要让人在背后悄悄议论“这个新款好贵的”,还可能是因为,她真的需要一点,让自己在心里可以大呼“amazing”的东西,回馈自己长时间的闷声奔波,点亮年纪轻轻闯世界的艰苦光景。
回头想想,我们的人生,真的好像一个越来越难走的通关游戏呀。小时候应付的东西少,单纯的世界里没有妖魔鬼怪,于是一串糖葫芦就买来了满足。因为我们付出少呀,我们不累,我们热爱世界,活得好轻松的。
6岁的你会因为一个印着芭比娃娃或变形金刚的文具盒欣喜雀跃,15岁你开始想要一件好看的衬衫,18岁你想要一根有点特别的项链,过了20岁,每天腰酸背痛站在地铁里呼吸浑浊空气的你,想要一个精致的赛琳笑脸包,再不济,也应该是个蔻驰。
一个原因是眼界开了,发现大量金钱购得的“好东西”们的确不错,于是由着人类的天性,追逐美好。而另一个原因要内敛些,可能也不被虎虎生风的追梦人们承认——买很昂贵的包是因为,你用它赞赏自己,回馈自己,告诉自己“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一个女朋友,谈过一场非常政治正确的恋爱。男方家境相当不错,女方背景弱些,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总会积极沟通,不轻易吵架,一度在圈子里被视作楷模。后来却不动声色地分手了,女朋友跟我讲,男方家里不同意,觉得她的经济状况矮了好大一截。
她把当月的工资卡刷完,换了一个以前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背上”的包。她蛮感慨,这是我第一个这么贵的包,但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那段感情里忍辱负重,吃了很多苦。分手那天她硬拉着我去了商场,毫不犹豫地拎起那个最贵却也最精致的——“就它了”。
底气也没多足,但是很释然。
想起我的母亲,一个常年操持家事的女强人。父亲不爱做家务,而母亲不仅全数包下脏活累活,还要一周六天教书挣钱,外加辛苦维持两方亲戚关系,从来没时间讲究穿着打扮。每次我跟她说“买点好看的衣服”时,她都讲,懒得考虑这些。
她很累,工作完照料完家事,经常倒头就睡。
后来我跟她去泰国,在购物店她看到一条项链,非要买。我有点生气,明明一家人都没有戴首饰的习惯,买回去肯定放进抽屉一次也不会用的,何必非要花个万把块买下来。再说了,导游带着来的店,你怎么知道它真还是假呀。
但她执意买下来了,回家后如我所料,一次也没用过。她空闲的时候偶尔翻出来看看,在镜子面前比划两下,又放回去。
当年我还上高中,不怎么懂,一直觉得怪异莫名。一直到我开始做两份实习写十三万字的书,压力大到洗澡水温太低都能崩溃大哭一场,我才开始懂那些价位远远脱离经济适用范围,并且质量可能也“不怎么样”的包,代表的,是怎样的一种慰藉。
就像我母亲,在这个普通的家庭里那么久没过上轻松惬意的日子,也许真的需要一点贵得不合理的,轻飘飘得不合理的东西,抵消之前大段无奈的、卑微的,只考虑高性价比的人生。
渺小如我们,生命里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了。都说要心无旁骛地努力吧,可是努力本身,也都充斥着先天不公平的谬论。讲句不恰当的,在这种时不时就失控的人生轨迹里,我们唯一能控制好的,大概就是选择买500还是5000的包,这一类的事情吧。
你看现在年纪轻轻的姑娘们,资历都不错,拿着奖学金,做着国家比赛,上着班,发展着副业,个个都活得风生水起。哪怕单身也很丰盛啊,都很努力,成就不打折扣。
而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都活得太累了,我们都对自己太苛刻了,真的。我们背负着未来,我们冒着长久孤独的风险,我们顶着这个社会不时甩给这一群体的白眼,我们越挫越勇,却逐渐忍辱负重,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
所以啊,我们真的需要很贵的东西,需要不实用到带点儿浪漫色彩的东西,来奖励长途跋涉的自己。我们用这些无端挥霍出去的努力成果,在这个高度有序、一板一眼的世界里,保留自己作为曾经自在如风的少女,最后的一点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