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静知道汤子继的死讯,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
这十天里,应匡明出了院,老板给他包了个红包让他在家养伤,他自知少了一指,纱厂的工作是做不成了,遂索性递了辞呈。
自然,他出院没通知她,辞工就更是悄悄地走。她是他什么人呢?也就没有交代的必要。去医院扑了个空,回厂里又扑了个空,连玉静哪里知道其中的就里,只当他受伤后心情不好,有的只是体谅。
他的住处她是知道的。去了几次,人到门口,见他屋里或是聚着工友,或是有邻里探望,她也就不大好意思进去,只把带来的水果、老汤搁在地上就走。
宇期仍没有回来,到了周末,她左右无事,才想起瞎了的汤子继还在康复医院里。然而谁能想到,那么个骄傲又漂亮的汤家大少爷,最后竟这么没了。
站在慈善公墓一块小小石碑前,母女俩还是洒了许多泪,虽然是各怀心思。这样无主的墓,碑上连个名字也没有,只有红漆刷上的编号,046。
海风凛冽,吹乱了玉静头发。她想起当日带着宇期离开汤家的时候,也是刮着这样透骨的风,那些大宅、田地、房契、首饰、金条,那些曾经有过的短暂的缱绻时光,都如梦幻泡影,连这个人都化成了飞灰。本以为不会再哭,此时泪水却溃了防似的,擦也擦不净了。
走到自家楼下,迎面碰上应匡明。他是来还她放在家门口的保温桶的。她没留名字,可那只桶,与那些熟悉的味道,就是她的记号。
许是哭累了,又或是感伤往事,她仍一幅失神的模样,两只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应匡明看她鬓边一朵小小白花,“汤太太”三个字就卡在了嘴边,思忖着,也就只能道出一句“节哀”。
“我开了间小工厂,以后和厂里工人一起吃,你……就不要再送饭过来了。”他见她憔悴,只当是丧夫之痛痛彻心扉,倒是叹息一回,汤子继终究是个没福气的。若自己有这个福气,不是应该把她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吗?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二字,她终是念着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