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生子,这可真是一个致命的决定。

1

此刻并非春节,但汪家却摆出了过年的阵仗,七大姑八大姨全部集结完毕,围着晓琳苦口婆心地狂轰滥炸。

“你也别太清高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再说你这身材样貌,能捡到小何这样有房有车的好小伙,还挑三拣四个啥?!”三姨拿白眼鄙夷地从上至上扫视了一圈,她那平板一样的身材、清汤一样的脸,似乎她不配嫁得太好一样。

“是啊,你看看我家二宝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再不赶紧结婚,以后年龄大了生小孩都有问题,而且这辈分称呼喊起来都有些乱了呀!”小姨则颇为忧心忡忡地为后代问题考虑着。

等整个扫射完毕后,亲戚们四散离开,晓琳妈最后总攻,语重心长地再次拉着晓琳的手说:你就听我一句劝,你们俩在一起也三、四年了,现在好不容易看好房子、准备买婚房了,也该嫁了啊。

“妈,跟您说了,要嫁也不嫁这个人,您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他吗!?嫁错了您负责啊?还有,别老跟姨妈她们吹他条件多好人品多好,也就那样好不好?!”晓琳一句话怼上来,晓琳妈气得嘴直哆嗦,半天郁郁寡欢。

晓琳知道她妈以为这场集体战攻势能降服她,就像上次使用此计才迫使晓琳和那个隔着大半个中国的前男友分手了一样起效。可前男友却并非因此分的手,而是后来真的走不下去了才分了。

这次也一样,纵然很难,纵然也已经走到了看房买婚房的阶段,可她去意已定。

2

如果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还在隔三差五地相亲、约会,估计要被全天下女人的唾沫淹死。但晓琳这样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最近却在频繁相亲,亲近的朋友却只是心疼她,本以为喜事将近却遇人不淑。

一边时他越来越强烈地婚前约法三章,说话的语气很柔,但说出来的内容很不中听。出去逛街的时候,会说:亲爱的,婚后我得集中精力拼事业了,应该没时间陪你逛街了。还有,这些化妆品衣服,你家里不是还有一堆吗,咱们不花这个钱了好不。我的工资也不会瞎花的,我会好好存着以后养小孩用。

在家里洗着碗的时候,会说:亲爱的,以后得多辛苦你了,婚后这些家务事我应该顾不上了,你这么贤惠,一定可以顾好的。该找物业维修的就找他们,该更换新的你就直接去买新的,别累着自己。

直接促使她决定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中秋节,小何不让她回自己家,很不满地说:你看,你马上就是我何家的媳妇了,这种合家团圆的日子你该来我家,好好陪我妈,嫁过来后,更要好好孝顺她,不要老想着回自己家,这样我妈可会不高兴了,会以为你不拿我们家当自己的家呢!

不到结婚前头,还真不知道关于婚姻,他是与自己这么格格不入的观念。晓琳在心里冷笑,当是找个小丫鬟上门服侍何少爷、何小少爷跟何老太太么,还得百依百顺、心甘情愿,还领不到一毛钱的工资,得不到一分钟的呵护,个人言行举止还得全盘依着你们何家的规矩办是吧!

另一边是他近来无止尽地宿醉晚归,每次醉醺醺地归来,他总会说:亲爱的,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婚后我会收好心,保证一心一意、坚贞不二地对你,出轨这种事跟我绝对无关。婚前这几个月,你就不要管我了,让我好好放松放松,再过过单身汉的生活,以后可就再也没有了。

于是,看他跟一波哥们混完深夜烧烤店,又被另一波哥们拉着去夜店,有些哥们知道他要婚了,变着法儿地喊一波年轻美眉们来作陪,还有更过分的,甚至故意喊来他的前女友来“重温旧情”。这些他也不避讳着晓琳,酒一醉舌头一大就啥都跟她说了,还理直气壮地觉得这是婚前的自由,反正提前知会过晓琳,所以这些也是光明正大地进行,不需要遮遮掩掩。

她越想越是觉得好笑,怎么恋爱时候相处独立、自在、默契的两个人,临到谈婚论嫁,却发现三观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都听着他的计划,要求他婚前放纵的自由、强加她婚后为妻的不自由,婚后生活的重点也根本没有她的幸福快乐与否。似乎,结婚只是他这个阶段的任务,他赢得了美人归,至此,就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妻子任劳任怨地照料与付出。

就这样清晰地相互谈过也好,还是还没结婚,明知道是要嫁错人,就是再多年的感情破碎,她也要勇于即时分手止损。提出分手一个月了,小何还是不同意,也不理解,时不时过来追缠。

3

一个月零一天时,他脚夹着门缝送进来一束她最爱的向日葵,然后被晓琳轰走。她找出来尘封许久的一只透明花瓶,插完花,她用抹布擦拭着,发现瓶身有些细碎的裂缝延伸到平底,本来准备更换另一个的。但不甘心自己已投入时间的沉没成本,伸手摸了摸裂缝,虽然被划出了一小条血痕,但触感上觉得花瓶还是撑得下去的,就搁置不管了。

向日葵煞是美丽,扬起的明丽花瓣像上天撒到人间的温暖。回忆走马灯似地突然袭来,初见时候他贴心地为她撑伞遮阳,后来的日子里,他为她单膝跪地系鞋带,餐桌前为她挑走她不爱吃的大蒜,步行街上为她挑选连衣裙,电影院里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窝在沙发上为她读一首聂鲁达的情诗。

这一幕幕的往昔,让晓琳心生不甘。晓琳妈劝她的时候就说过: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叫你天晚了就不要上山了,没想你这孩子跑着也要登顶了再回来;叫你路上看到流浪狗避开走,你还非要摸着玩、最后还带回来自己养。让你嫁小何是为你好,他那么一个孝顺善良的孩子,以后肯定对你好啊,你怎么就好说歹说非要分手,听不进去呢?!

她现在特别强烈地想要再任由自己使用一次倔脾气的权利,不过不是倔着分手,而是倔着即使眼面出现了横亘绵延不可跨越的鸿沟,她也想要不甘心地再尝试飞跃一次。《倚天屠龙记》里边的赵敏都能跨越种种不可能,抱得张无忌归,她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了这一路的牵绊,她开始铤而走险。

4

复合。

相亲从此中断,晓琳从此嫁作何妇。但身边闺蜜们奇怪的是,明明每天叫嚣着被婆婆灌着各种鸡汤备孕的晓琳,却越来越消瘦。

晓琳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洞,精神上她永远孤立无援。她生日了希望可以一如既往地收到礼物,婆婆公公却说不要费心思搞这些形式了,都一家人了吃个家常饭意思下就行了,再看小何,居然也点头赞同。

半年后,干瘦的她怀孕了,她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肚子里的小天使,尽量不去湿滑的厨房,婆婆有些隐隐地不乐意,私底下跟小何说:怀孕了也不能这么娇气吧,就伸个手的家务事也不搭把手,我这辛苦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得给你们当勤杂工啊!也该孝顺孝顺我了吧!我年轻时候也没这么娇气啊!小何吞吞吐吐半天,可还是向晓琳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老妈的抱怨,依旧是站在老妈的立场,说:爸妈养我不容易,咱别累着妈哈,能做的事还是尽量多做些。

再后来的7月,婆婆的两个外孙放暑假,婆婆说着自己想见外孙,但老了走不动了,让小何接回来家里玩一周,也热闹热闹,晓琳想阻拦但根本就阻止不了,小何永远是和父母统一战线。那两个男孩正是顽性大发又不太懂事的7、8岁,一是晓琳孕吐反应太强烈、分不出精力来照料;二是她还是怀孕2个多月的脆弱期,很担心男孩们蹦着跑着冲撞了她。

两个男孩还是来了,她那天也就是轻轻坐在床沿边在叠衣服,两个孩子嬉闹着冲进卧室,又爬上床开始弹跳,她一不留神,从床上被弹出摔到了地上,她隐约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喊着婆婆赶紧打电话叫车去医院,婆婆本来听她叫得凶险慌了神,找号码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跑到晓琳近前看了看,发现没啥异样,就安慰说:没事没事,这情况躺会儿就好了,不是大问题,也没出血。

扶着晓琳躺上了床,轰走小孩,合上了门让她休息。晓琳有些气虚,昏昏迷迷地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发现床单上身下流出的血。这时,听到动静的婆婆赶来发现情况严重了,呼哧呼哧扶起她、在楼下拦了个车去医院,途中焦急地给小何打电话让他赶过来。

孩子没保住。医生对晓琳再说了些什么,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眼里弥漫不停的泪水。再后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听到门外婆婆焦急地跟小何商量着:这不能怪我啊!医生都说了是她体质不好,那么瘦!你说,医生都说了,她这个体质这么流产后,以后很难怀上了,那我们何家可不能无后啊!你就别跟她过了,这不是拖累你么,听没听到?!良久,很小声地,她听到了枕边人那令人心碎的一句“好”。

复合,这可真是一个致命的决定。施过的压,绕过的坑,都加倍成了今日所受的伤,五内俱焚、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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