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我不大懂,确切地说一点儿也不懂。只是这些年,身边对收藏感兴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场盛宴挤进了太多升斗小民,通常意味着买单的时候到了。古董收藏,这等风雅之事,谈钱多少有些煞风景,只可惜我看过几次鉴宝的节目,我发现这事儿好像跟风雅没什么关系,跟钱却有很大的关系。这倒也正常,毕竟钱是这个世界大多数问题的答案。
人们拿着东西上台,所谓的专家品评一番,一说是假的,持宝人神色黯然,失魂落魄;一说真的,两眼放光,再拿起那个物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仿佛有不能承受之重。其实东西还是那个东西,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多数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东西的本身美不美,自己是不是喜欢,而是它究竟真不真,值不值钱,仿佛拿着一张彩票去看有没有中奖。
搞收藏的人若是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个真东西叫“捡漏”。有时看到电视里的专家对自己捡漏的经历侃侃而谈,颇为得意。“捡漏”都是捡别人的漏,说白了就是懂的人占不懂的人的便宜。 传说中汉钟离欲传授点石成金之术于吕洞宾,吕洞宾问:“所点之金,后来如何?”汉钟离说:“三千年后,还归本质。”吕洞宾说:“那岂不害了三千年后持金之人,这种法术我不能学。”一念之别,吕洞宾是以得道成仙,而我等众生依旧沉浮欲海。
如果以愉悦身心为目的,收藏是一个不错的爱好。可是要想靠它发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比骆驼穿过针眼容易不了多少。人生在世,此身尚为逆旅,何况身外之物。老子说:“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百年之物,数易其主。原来物是主人人是客。以物累形,有智慧的人大概不会这样做。
本人眼拙,上周生产的东西都辨不清真假,更别说几百几千年前的了。只是看了些文物却也看出些许感悟:汉代的东西,朴实大方,虽有修饰,不掩其本质。总是内容大于形式,可以说是朴素式审美。到了唐代,样式忽地丰富起来,能看到各种文化的交相辉映,大俗大雅。那种气度睥睨今古,即便粗头乱服,仍不掩国色,是一种开放式的审美。而我个人更喜欢两宋的东西,含蓄内敛,却有着说不出的清高,似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它达到文人审美的极致。我有时会想,能用如此淡素的颜色和隐约的修饰来表达自己的审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自信。元代却不必说了,它摧毁了一座文化圣殿却无任何能力重建,无奈之下只好拣了点残砖剩瓦应付一下。有明一代,审美有些像匠人审美,精致倒是精致,余味稍显欠缺,术也过,道不足。清朝是庸俗审美的开始,我一直觉得清朝的古董有一点象清诗,技巧也有,数量也足,却好似照猫画虎,外观还行,气韵全失。这也正常,附庸风雅终比不了腹有诗书。民国由于历史原因,少了自信,多了慌张。现在的审美是暴发户的审美,每下愈况,不谈也罢。
就像一个人吃了几天饱饭,终于有心想起祖宗的好。这几年,热衷收藏的人越来越多,国学也似乎热了起来。其实真正的国学恐怕永远都热不起来。因为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最重要的学问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做人,它是教人趋义的,而现实社会是趋利的。看着现在各种对所谓国学华丽的包装和刻意逢迎的剪裁,宛如生产线上做出的赝品,外形相似,神髓皆无。
我想起孔子说过的话:“礼乎礼乎,玉帛云乎哉?乐乎乐乎,钟鼓云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