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南小城,连续不断的大雨终于停下了,寻家的小鸟从远方赶来,天转眼间就黑了。
秋天的到来,婆娑不再的柏杨日日成长起来,夕阳下的阴影越来越淡,渐渐和夜晚融为一体,舔舐过阳光味道的杨柳枝在夜幕下自得风流,一阵阵微凉弥漫周身,兀自回首已是影事如尘。
还记得柳暗花红的日子,高矮不同的小树浸润在夜雾里,也渐渐黯淡下来。曾经有人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乡村的夜晚,黑暗无比,偶尔惊见少许的灯光,或清辉照彻肌骨,或连天漫地一片黑海似的。“铺床凉满柏杨月,月在柏杨缺处明。”月印池中时,虫声四起,薄凉的夜和薄凉的露珠一样清冷,只有虫声是富饶的。“霜草苍苍虫切切”,那些声音如清泠泠的溪水,顺着月光肆意流淌,从村南的水田到村东头的花生地,漫过水沟和田埂,滋养着花生、玉米、黄豆、高梁和芝麻。一抹流云掉头不顾地疾驰着逸向远方,匆匆忙忙,如私奔的恋人一样踩着露珠、压着墙根、贴着草垛溜出村庄。
还记得蟋蟀在灶台上转悠,仿佛守着农家的炊烟味,日夜在旧屋草丛的田埂上游玩,心里美滋滋的。秋夜微凉,夜用无边的黑收获了一茬又一茬的月光,又用黑幕围拥着村庄的灯火,像是在呵护,又有泰山压顶式的逼仄,让灯火缩光如豆。母亲在昏黄的灯下剥棉花,一个个棉桃,希望一样在她的手上开成一朵朵洁白的花,温暖而深情。那条黄狗不再狂吠,依偎在母亲身旁,凝神想那些遥远的往事。
还记得夜晚仿佛一个箩筐装着人类甜蜜温暖的梦想,向往和归宿。
还记得月光下蜿蜒的乡间小路清晰可见,此时此地的乡地早已一片汪洋,每家的农户充满对未来的期许,偌大的洪水阻挡不了人们抗灾的热情。如果能拎起,你一定会掂量出那条条荒草镶边的土路上,血亲与生命关联的力量。清冷的月光带着寒意,从犁铧头纵身一跃就攀到锄头尖上,亮晶晶仿佛烟盒里的箔纸。秋虫打盹时,月下长空,万籁俱寂,村庄沉寂在一种谁也猜不透的安静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的秋夜阵阵寒意侵来,让人不得不裹紧被子,清新的空气中散发着草的清香,一夜的露水濡湿了庵子里的被褥。人与庄稼一样,终究难敌秋的诱惑,大豆黄了,绿豆绿了,果园里的桔子、散发出阵阵果香。
苍老的躯干已经盛不下树叶丰满的灵魂,它们带着积郁多时的幽怨,溢出岁月的律令,于是有了落叶,萧萧无边,片片飞黄。乡村的夜被抛在时光的角落里,我已听不到它在耳边呢喃。
过眼云烟,岁月光阴只留下一个寂然的背影让我偶尔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