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一见到我就笑了:“妈妈,你比去年白喽!”我不自信的笑道:“小丫,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你准会又看到一个黑妈妈!我是过不了夏天这关的!”大概在闺女印象里,她的夏天的妈妈永远是黑黑的。“不会的,苏州的太阳没老家的毒!”女儿肯定的回答,叫我放心。看着白白嫩嫩的有如婴儿一般质地的皮肤的女儿,我信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字“软”。
苏州的太阳是软的。太阳该出来出来,该下沉下沉。大街上的穿着短袖露着光膀子的人从容淡定的走着路,顶多就是手里多了一把伞。闺女穿的裙子是无袖的,撑在头顶的伞时上时下。我说:“你也不罩个防晒服,伞也不好好打,小心变成小黑丫!”她笑了:“怎么会?跟你说实话吧,我天天都是这样的,今天是因为你,我才带了把伞。”我说:“假如在街上看到一个人穿着防晒服,头上顶着帽子,脸上再捂着个大口罩,是不是很奇怪呀!”她指着路上一个个清清爽爽的人说:“肯定的,妈妈你看也没几个太黑的人吧!”这个我承认,但是我得解释下在老家一出门就要把自己打扮成别里科夫(装在套子里的人),可不全是怕晒黑,准确的说是怕太阳,怕太阳打在肉上的那种刺痛感,每跟太阳接触一次,就像进了一次透视室,你的全身不得不接受一次不带感情的扫描。而这里是苏州,太阳一路过江南这块灵秀之地,心立马变得温软,脸上也立刻笑意盈盈。
苏州的水是软的。虽说数次造访苏州,但每次都是过客一样匆匆太匆匆。初到苏州时的那点小异样等一回到自己家里那种感觉很快就散失。许是很久没见闺女了,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一到闺女的住地,我就闲不下来,我说:“小丫,我得跟你打扫卫生,你看看厨房这么脏!”一拧开水龙头,异样的感觉一下明晰了起来,“软”,对,就是“软”!苏州的水就是软的,软到一接触到你的皮肤立马就变成温柔的抚摸。无论你的手里带的是刀子还是美玉。再脏的毛巾一入水再出来立马就改了脾气,它不再硬生生的面目可憎,而是软软的像是被抽出了骨头。我喜欢对着巨大的水龙头冲洗头发,但是往往不能坚持几分钟就要逃离,那硬硬的砸在头顶的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个你得罪的人,此刻的他正圆睁怒目在这个本该缓和的时候报复你一下,不躲开,又能怎么样?苏州水的软在于无论多大的来头,瀑布也好,看似来势汹汹,但是一见面立马笑脸相迎,多大的仇也此刻能化干戈为玉帛。
苏州的空气是软的。在火车的空调车厢颠簸了一夜,还在担心,下车热怎么办。当我拖着行李箱经过车门,随着列车员软软一声:“走好,当心!”我一脚就踏在了苏州的土地上。一团温湿的空气立马包围了我。“好软!”第一个从脑子蹦出的词就是“软”。在老家,这样的气节里,要么热,要么燥,要么就是大家都喜欢的夏日早上的那点清凉。而在苏州,我这感觉到这种不温不火的温柔。来接我的我家先生的弟弟,一见到我就问:“大嫂热不热?”我说:“还好吧,不温不火的。”他说:“苏州的天气就是这样,感觉上没怎么热,可是很容易出汗的。”真是这样的,浑身被温乎乎的空气包裹一会,汗就下来了,不是头上冒汗,是全身都出汗的那种。闺女说:“妈妈,我每天早上上班前都要冲一冲的。”怪不得皮肤这么好呢。
都说苏州话是吴侬软语。大嫂用好听的苏州方言跟物业师傅商量在楼下停一下车子,很快就得到了准许。我在想,是什么赋予了苏州人的这种好性情呢?太阳的脸一看到这里,立马就温和了。水一流淌到这里,立马就多情了。风呢,肆虐的风一刮到这里,立马就缠绵了。苏州的第一个清晨,在窗外早起的小鸟呼唤声中醒来,我微微一笑,似乎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