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会议室回来,我们走进了设备机房,很多带着梦想的年轻人都是从这里开始。也许是事先安排好,机房里已经有人等着,机房很简陋,整洁不染一尘。也许是经常擦拭的原因,有的桌子有些褪色,墙皮也有剥落,若不是机房内写着“艰苦创业,无私奉献,扎根点号,志在航天”的条幅,实在难和内心的航天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王大路组长,他刚来这里,已经圆满完成一发返回卫星任务,解决设备问题多个,请王大路组长简单介绍下这台立下赫赫战功的设备。”王主任骄傲地介绍着这位甘肃同乡。
“我是王大路,三横一竖的王,大路朝天的大路。”大路组长极力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着,什么雷达,什么捕获目标,对我来说是一头的雾水,倒是其余的四位聚精会神的听着,崔晓来还和大路组长插话交流着,原来崔晓来学的是微波专业,念了四年大学,那一刻感觉什么都没学一样。“小文同志,以后王大路组长就是你的师傅,你要跟着师傅好好学。”王主任笑着看着我。“我一定和大路师傅好好学,当个好操作手!”那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像打着鸡血亢奋着,脸也红到了耳朵。二十年后我在航天城遇到了和爱人散步的大路师傅,大路师傅孩子已经上大学,两个人等着退休,大路师傅还是那样,高兴起来整个脸都笑了。大路师傅聊天话题又回到了点号,想起了当时的五个人,结果是那样的不同。他说最没想到的是我在那里会那么久,他已经想不起他是怎么带这个徒弟了,那天的夜色很美,就像刚来点号的满天云霞。
在点号安稳下来就各自进入了岗位,大树点号以外还有三个小点号,四个一起组成了一个大写的Y,崔晓来主动要求去远离大树最远的Y2点号,付同学去了Y3点号,木易、刘梦和我留在了大树下。没有看到梦想的航天城,点号让我们没有选择的把根扎在这里。
02
来到点号的第一个周末到了,付同学和崔晓来周天去点号报到,木易和我们打招呼,周六的黄昏一起走走。在外面和可以坐在小酒馆和两位道个别,而这里,没有饭馆,除了机房、食堂就是宿舍。黄昏我们五个年轻人吃过晚饭一起走出了点号的营门,手里拿着在服务社买的黄河啤酒,到弱水河边走一走。
那是很少说话的散步,每个人都把心事装在酒里,踩着戈壁的石头,看着夕阳和那条流过的弱水河。
戈壁滩的黄昏是安静,安静的像在沉思的老者。太阳从远处的青山向下滑落,难得有云彩在去阻挡太阳的光晕,茫茫戈壁里升起倦归的渴望,河边的胡杨仰望着这片天际。以前学过很多的边塞诗,那是黄色的美卷,而此时天地只有我们五个人,安静的投出长长的影。
脚下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石子,踩在上面脚高一下、低一下,把脚左一下、右一下的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这些数也数不清的小石头,不知从哪里来,一年四季都是这个颜色:褐色、黑色、灰色、杂色……长度、大小模样千奇百怪,只有一样是相同的,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各自任性地拼接着不同的图案。
弱水河我来了,崔晓来突然发疯地向前跑着,黄昏里一条河流近了。大家也跟着发疯似的跟着跑着。
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五个年轻人 如此苦闷?在树沟菜地里拔了一天的草,在菜地里上了一天的羊粪,家里没有电话,快点的通信方式就是电报,只能短短的几个字“已到达,一切都好,勿念!”,写信除了工作不能说,也不能说具体位置和有关这里的具体信息。白天还好过,夜晚显得有些难熬,宿舍有一台电视,整个点号有一个电视卫星接收机,统一收看一个节目,管理卫星接收机的人是山东人,晚上就是新闻联播,山东新闻,天南地北山东人,正看着又换台,索性骂了句不看了!“去机房看书吧,夜晚会好过些。”大路组长去机房时总会提醒我一句。留在大树点号的都乖乖的去了机房,不仅仅是去看书,更因为机房有空调,宿舍里没有,七月里的戈壁地表温度可以达到50度,宿舍成了桑拿房。崔晓来和付同学住在临时的宾馆里,吃饭劳动,劳动吃饭。崔晓来倒是有些盼着周末早些到来,这里不是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是Y2点号。刚来点号的那股新奇已经开始慢慢丧失,孤独和无聊开始弥漫着五个年轻的心。
03
弱水河,我们看到了,在黄昏里,安静的没有声息。沿岸遍布着高低起伏的沙丘,稀疏的几棵胡杨树,随水而生,伴水而老。而寂静的弱水河半暴露着沙,半流着水,一路向西,润泽万物。
弱水河,一条没有选择的河流,那曾是祁连山上一颗颗晶莹的雪,在经历了漫长的河道、城市和村庄,在这里变成了季节的河流,最终在居延海戛然而止。
落日的余晖投映在弱水河上,我们的脸上也布满了霞光,在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仿佛弱水河的对岸就是故乡,故乡炊烟袅袅,母亲正在门口凝望。
付同学喝着啤酒摸着眼睛,他看着弱水里有自己久违的恋人,安静的笑着走来,难言的静默和美好,似寻找了很久终于遇见。
木易和刘梦手挽着手安静着,他们已经融入这片安静里。
崔晓来还在呼喊,呼喊着《打靶归来》,惊起胡杨上的一群鸟,沿着落日飞去。
弱水河,我们沉默,我们呼喊,我们在等待一场心灵的风暴,在戈壁的母亲河里洗涤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