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筹莫展的时刻
这个标题是三个月前敲入文档的,当我写下这个标题时,我刚刚被一位陌生人拒绝。我想对他发出最后一句:“好吧,不好意思,打扰您。”
可没有发出,他已经把我删除了。
我并不是一个轻易加陌生人的人,在以前,我一般主动添加的陌生人是校园里偶遇后知道微信号的漂亮姑娘。
而那一次主动加别人,是工作需要。因为我听说他擅长视频的后期加工,而我所负责的团队,现在仅仅有两位成员懂得剪辑。
我觉得不够,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志愿团队,我能给予的物质回报并不多,而且每一位成员要身兼其他事务,如果多一个人,就能多分担一些,也少一点风险
我会写作,我可以做到一天之内提交三个平台的约稿,在我大一的时候,我已经可以靠写作赚回四年的学费。
然而,当我碰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时,我只能拜托别人。写作不能解决一切事物,没有东西可以。
如果只是写一篇文章,哪怕是一篇万字长文,我都可以只靠我自己 —— 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电脑。我一个人,构思、写作、修改、交稿,喘一口气,保存的那一刻,充满成就感。
但其实写作这事细究起来,也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
如果你写文章,没有编辑愿意帮你看稿、提供意见,没有平台愿意发布你的作品,你还是只能自己欣赏自己的作品,安慰自己多年以后会被发现。
然而那些圣殿中被宣传 “生前遭受冷落” 的作者,大多还在人世时,已经小有名气,发表过自己的作品。比如司汤达,他如果真的籍籍无名,连发表自己的作品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也就看不到《红与黑》只卖出几百册的资料。
更多的时候,我面对的是自己一片茫然的领域,比如视频制作、公关、谈判、背英语。
找到突破命运的口子,无法只靠自己
我们做成一件事,靠自己并不够。有些时候,乍看之下你在靠自己,但你静下心来琢磨,有没有人在某个时刻帮过你?
如果再宏观点说,一个人要实现质变,要找到突破命运的口子,也无法只靠自己。
六月份我看《奇葩说》决赛,肖骁夺得了 “奇葩之王”。他现在已经具有了极强的现场表现力和不逊于专业辩手的逻辑。
当你对比第一季最初的他,区别就会很明显。可以说四季下来,肖骁在辩论上发生了质变。
我在想: 肖骁很努力,可是假如他没有进入这个圈子呢?假如当初高晓松没有因为那一点 “有意思” 保留他,假如他终其半生都没有与黄执中、胡渐彪、马薇薇、邱晨等人切磋,他能够有突飞猛进的进步吗?
有的人只是在面试时差那么点意思,TA 可能就错失了与高手过招的机会。不是浅尝辄止地过招,而是一段又一段时间的反复修炼,是在高强度竞争下的比拼。
这一个机会的差距,是你可能努力十几年也追不上的
我听过很多人传授经验,他们会说,你要努力,你要积累经验。我觉得他们只说了一半。
如果你前半生都在和臭棋篓子下棋,你都在向平庸之人、得过且过之人积累经验,你积累的只会是下臭棋的经验,你可能不是在进步,你是在一步步成功平庸。
所以,当你幸运地收获某个专业的成功,当你听到他人抱怨自己努力没有回报,你先不要急着反驳 TA,不要急着为自己、为成功证明。
也许,那个人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与高手切磋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对很多人来说,一旦错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奇葩说》尚且有第五季,但不少人与打破命运的时刻相会,就那么一次机会。
我的一位朋友,他很喜欢写作,但大一一篇文章都没有公开发表过。有一次他参加学院的作文大赛,我是工作人员,所以知道每个人的成绩。他倒数第一,理由是写的东西审核人看不明白。
那一年,他尝试在学院媒体发文章或诗歌,也屡屡未果。是因为他的水平不行吗?可是大二以后,因为别人的推荐,他开始在校外的刊物公开发表作品。
他的一篇短篇小说,受到一位老师的强烈推荐,那位老师一激动,还请他给低年级学生讲写作经验。
其实,他大一的落寞,与其说是水平不行,不如说他与学院的主流趣味不合。在学院里,公开发表的作品,每年都是怀念故乡、怀念亲人、怀念母校、怀念祖国,怀念歌舞升平的一切,感激你遇见的所有。
但我的朋友,他写的却是《恶之花》一类的作品,试问审核的人又怎么愿意让它通过?
所以,一个人要想从水底下冒出来,TA 需要个人努力,也需要一个和 TA 有相似趣味的群体,至少,是一个懂得包容的群体。如果 TA 是群体的 “怪类”,群体又没有足够的耐心宣传 “怪类”,那 TA 再努力也不如跳槽。
社会还不至于让人太绝望的地方,在于它有很多不同趣味的圈子。这个圈子与你趣味不合,你可以去另一个。
当你在一个圈子生活一段时间,你发现你的趣味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你的趣味在圈子里是边缘的,你不必保持迁就,大可趁早离开。
这里说的趣味差异,不是你喜欢《金瓶梅》,我喜欢《红楼梦》,而是圈子里的人都爱跳广场舞,你偏偏喜欢拉丁或探戈。
所以圈子固化、趣味雷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一个社会被少数圈子的趣味垄断,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位权威掌握评判权,新奇的趣味就可能销声匿迹、转入地下。
靠自己不意味着逃避集体
因为无法单枪匹马,所以我们会与他人缔结联系,一个、两个、三个...... 集体应运而生。
热爱自由的人可能会想尽办法挣脱集体对自己的束缚。在常规生活中,这些集体包括家庭、班级、组织和党派等。
可个人很难将集体撇得一干二净,当我们进入某个集体,在里面生活一段日子,那个集体的某种印记就会刻在我们的记忆中,融于我们的生活经验,影响我们日后的种种判断。
比如你的家庭重视儒家文化,给年少的你购买了一堆儒家经典,那么儒家文化就会早早激起你的思考,并且与你对家人的印象勾连。
如果你感激父母,你对父母爱的儒学可能也会心存敬畏。反之,你将加深对儒学的批判。但无论是正是反,那个儒学的坐标都印在你的经验中,成为你参考的对象。
一个人身份的构建不只他自己,生活,由我与他者一同构成;记忆,也并非一个人的独唱。抽掉一切他者,自己的存在也将失去依托。人是社会环境的支撑,个体的价值又要依托社会环境来实现。
你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吗?这是一个很世俗的问题,却依然萦绕在每一个奋斗者的心头。人们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他人,要在过活中彰显自己的意志,成为自己的主人。
可人间的矛盾就在于:自由与束缚交织,你与我的命运缠绕。
你挣脱了一切,完全自由,但也就无人可托付,也就没有那一个感受自由的依托。为什么我们感受到什么是自由?因为存在不自由的情况。
如果人,生来自由,从来没有束缚,自由便不会被感知。一个人的自由不在于反叛一切、砸碎一切,而是在社会生活中争取自己的主体性,在进进出出集体的过程中捍卫生活的尊严。
有时候,你以为你逃离了集体,其实你只是离开你厌恶的集体,去往一个令你舒适的集体。集体本身不是原罪。
再说命运。事实上,即便是塔尖的精英,他们也做不到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人终其一生,只能做到有限的掌握罢了。成功会有他人的成全,失败也未必一人之过,因为身处社会,所以人与人存在相对信任。
做手术时,你的命运你做不了主,你给予医生信任;在床上,你的命运你做不了主,对象如果想要,TA 可以弄出各种花样;当你还在娘胎里,你就更做不了主了,你的母亲可以打掉你。
所以会有一种东西叫责任。责任就含有承担的意味,它不是只有一个人的事情,是一个人要去为某个对象承担什么。
在英语里,“责任” 为 responsibility,它的的词根 response 有 “回应” 的意思。按词源学:“责任” 包含着 “应答”、“值得信赖的” 的意涵。进言之,“责任” 是一种 “关系”,是一种呼唤与应答,信任与承担的关系。
如果你嫌这些解释冗杂生硬,那我不妨援引托尔斯泰的话谈论责任:
太阳像一块畸形的红炭,从云堆中射出光来。这一切都悬在森林、燕麦田上空。一派欢乐景象。于是我想:不,这个世界不是一场玩笑,不是走向那个永恒天堂的苦难深谷,而是那些美好世界之一,它美丽、欢快。我们不仅能够,而且应当使它更加美丽、更加欢快,为了我们的同时代人,也为了以后的世世代代。
《读者》发过一篇文章,叫《敬畏生命》,当中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关于大江健三郎夫妇。多年以前,当他们得知还在腹中的生命是一个智障儿时,他们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因为,他们觉得对于这个生命的孕育负有责任,自己无权逃避。
第二个故事是:一个名叫加藤浩美的母亲被医生告知,她刚出生的孩子秋雪患有先天性痴呆,并同时患有严重的肺病和心脏病,半年内一旦感冒,就会夭折,医生断言活不过一年。加藤浩美听后很痛苦,但她没有放弃和抛弃,而是决定好好对待秋雪,理由是 “他相信我们做父母的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这两个故事就是两个宣扬责任的例子。责任似乎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因为放眼周遭,好像我们生活中活得最累的人,就是对每一件事都全心全意负责的人。
生命既有不可承受之重,也有不可承受之轻。生命因为羁绊存在分量,一个人因为责任而真正感受到脚下的温度,一个抛弃责任的人无牵无挂,却也像被系在半空中的人,待久了就不是滋味。
我热爱自由,也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抓住命运。但我也相信责任的力量,自由与责任,并非对手,而是开在枝杈上的两生花。
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追寻自由,TA 就要承担起代价,因为感受到责任的分量,方可明白自由之珍贵。而那种不要承受代价无忧无虑的状态,只是一种动物园式的自由。
微博:@新生大学
作者简介:
于连,706 青年空间新媒体主编,微思客编辑,不自由作者,文章散见于新京报书评周刊、凤凰文化、中国青年杂志、中青报、文汇APP、三联中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