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青岩
全目录|木棉花树下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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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展厅内光线幽暗,傅雪已静坐观看将近两个小时。自知耐性不足,也没有她那样的美学悟性,打算再上楼转转,看看文学手稿。
从负一楼上去,快到一楼时,眼前突然掠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看错,可我又怎会看错,即便只匆匆一瞥,我也认出那背影的主人是许尹正。
心脏被紧紧地㨦住,目光贪婪地追随着一年来思念过千万次的背影,激动和惊喜只有一秒钟,我的心开始便不受抑制地疼痛,眼看许尹正的身影就要隐没在走廊,但他的背影突然停住——转过了身,他也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我,迟疑了下迈开脚步朝我走来。
屏住呼吸,我看着许尹正,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在楼梯最上一级却停住了,他站定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神情冷峻,一身黑色西装,系着灰色领带,是我以前未见过的正式装束,是我已陌生许久的许尹正。
即使已这样陌生,我却还是记得,哪怕刚刚我是闭着眼睛的,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唤醒了我与他鲜活如昨的记忆。
感觉自己不再有力气支撑身体,紧靠在楼梯边的墙壁上,许尹正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静默地不起一丝波澜。
时间安静得仿佛过去了一百年之久,我和许尹正微弱地对峙,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空气已然凝固,我眼里早已氤氲潮湿,微微张了张嘴,想轻声唤他的名字。
“阿正。”
我未若可闻的呼唤,被一声满是惊喜的愉悦娇嗔淹没,是韩娜娜的声音,“阿正,你怎么躲这里来啦,会议只剩半个小时了!”
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我转身飞快地冲下楼梯,靠着墙壁双手掩面地啜泣,心底袭过深深的疼痛,伴随随之而来的失落——许尹正并没追下来。我慢慢蹲下来蜷缩着身体,压抑的呜咽声在幽暗的地下层被吞没。
“娜娜,这间美术馆的格局设计得很好,我进来看看。”许尹正的声音从楼道上落下。
“那你也得挑时间啊,现在这会儿可是峰会。”
“我们走吧。”
美术馆幽暗寂静,设计得像一间间盒子样的展厅,就像是一个个盛梦的盒子,而我刚刚应是打开了装着梦的盒子,梦里,许尹正在楼梯口惆怅地站了会儿,和韩娜娜紧挽着手离开了。
但这绝不是梦,站在一楼走廊,隔着巨大的落地百叶窗缝隙,明媚的阳光洒在美术馆前的建筑桥上,许尹正他们即将乘着乌蓬船离去。
许尹正自己先敏捷地跳上船,转身过来小心地扶韩娜娜,韩娜娜身穿窄裙,不方便跨上船,她顺势搂着了许尹正的脖子,让他抱到了船上,那样满脸甜腻的幸福。而许尹正看着韩娜娜的也曾属于我的宠溺眼神,不是第一次这样看着韩娜娜,是在我之前就有过的。
傅雪和我约在美术馆的咖啡室,在她面前落坐,良久后我失魂落魄地喃语,“我刚刚见到许尹正了……”
“哦,”傅雪仍是波澜不惊,低头端起她桌上的咖啡,“你们打过招呼了?”
“没,没有,”我恍惚地摇头,“我们见面未说一句话。”
“他们快要结婚了,”我扬起手中的手机,哑然失笑,“是它告诉我的,H公司贴吧内已传得沸沸扬扬。”
“不知道,我从不进贴吧。”傅雪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眼睛却看向可巨大玻璃窗外的美术馆人工水池。
其实是傅雪知道的,和许尹正关系亲近的洪亮,已经亲口向她证实过了。
以前就是备受瞩目的韩娜娜,即使什么狗粮也不撒,也自会有员工在贴吧上打探他们何时好事将近,在他们俩的贴子上跟贴起哄。
“呵呵,”我笑着流泪,“互联网真好,丰富人们的生活和沟通,所有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你都会知道,俊男靓女,佳偶天成,所有人都会这样地称赞和祝福他们的……”
傅雪的目光在审视我,变得异常严峻和不耐,“程小鹿,你忒么真会装,分手时你们多能啊,我他妈现在才发现你是没出息的,和伍天是一个德性,深情藏着掖着,能有卵用?”
我的沉默和泪水,只会让傅雪更加激动,甚至蔑视,“程小鹿,其实我一直看不惯你这种死样子,旁人眼里都会觉得看不明白,你究竟爱不爱他,如果爱就去找他,你们俩至少应该再见一次面的——”
从美术馆出来,天色已暗,水乡夜景的游客增多。我几欲逃离这里,傅雪坚持拖着我找民宿住宿,并执意要求我去找许尹正谈谈,表明心迹。
“既然你和他都来了,你就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去找他吧,当给彼此一个机会,不要在以后的岁月中去缅怀和遗憾,不要像我和伍天……”
古老的青石板路,或明或暗,踏痕无数,似时光蹁跹流转。温柔迤逦的河水仿佛是一条长长涌动的碧绿绸缎,从一座桥到另一座桥,转一个圈又可以走回原点,像是又打了一个照面的轮回。
漫无目的地行走,有时在古旧的小巷里疾走,有时在河边或是桥上停留,低头叹息,抑或在人群中顾盼搜索。
乌蓬船有韵律地从斑驳的墙壁、临水打开的窗户下摇橹划走,坐船上的人看着沿河的风景,用相机拍照,殊不知,船上的人也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我在水乡里流连寻找,心底是在期盼的那熟悉的身影,犹犹豫豫,直至夜晚河岸两边的灯火亮起,白天巨大的碧绿绸缎变成月光下的墨河,流光溢彩,泛着粼粼的波光。
凝望着河水,我终于拨出了熟稔于心的号码,久违的Dream It Possible彩铃,想起这个男人曾为我专门设置幼稚小鹿儿歌来电铃声,想起他为我煮的菠萝咕噜肉、煲的鸡汤、调制的百香果饮品,想起他教我打网球散步游泳,想起他温柔戏谑地笑,想起他将溺水的我从海水里拖上沙滩时的愤怒,想起他无数个加班熬夜回家后将睡着的我拥入怀抱,那些美丽的情话,那些深情的亲吻,那些缠绵共度的夜晚,这一切组成一首美丽缠绵的曲子,在我脑海里飞速地回放,我在这端听得泪流满面,曾经所有卑微压抑的思念汇聚成渴望,疯狂地渴望见到他,拥抱他再也不要放手。
但铃声却拖沓了很久没人接听,也许是会议还没有结束,许尹正不方便接听,我哆哆嗦嗦地安慰自己别心慌,他忙过后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我很快会见到他了……
“喂。”手机里传出了许尹正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将手机紧贴着耳朵,颤抖着声音说:“阿正……我……我是小鹿。”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让我心里难受极了,我咬了下嘴唇,让自己说话时声音不颤抖,“阿正,你在哪里,方便的话我想见你——”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已经离开了乌镇!”许尹打断我,他的语气冷酷极了。
电话里有广播的声音,像是在机场,我恐慌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程小鹿,你想对我说什么?”许尹正对我已经失去耐心。
“阿正,我想念你,我很想你!”像是终于冲破了心底的某种桎楛一样,我脱口而出,泪珠随之大颗地滚落。
但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似乎已经过去良久,听见的却许尹正带着惊讶和嘲讽的口吻,“哈哈哈,你想见我,为什么,我就要结婚了,你终于会说想念?”
感觉鼻子酸得难受,我抑制不住拖着哭腔,“阿正,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那样任性——”
“程小鹿,别他妈现在才跟我说对不起,晚了,”许尹正在电话里突然愤怒地咆哮,接下来却降低了嗓音,喃喃痛苦地说着,“你知道吗,就像胖芸说的,你真的很自私,曾经我那样爱你,你却从不曾真正爱过我,你是那样的一意孤行……说分手时可有尊重过我……我们在木棉树下第一次遇见,我就倾心于你,就像你名字,敏感惊觉,你让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样靠近你,听说你要辞职,我慌了神,在木棉树下向你表白后,牵起你的手就没想过放开……你知道吗,你常在睡梦中哭泣,我抱着你吻走你眼窝里的泪水,你却从不告诉我你内心所有的不安和恐惧,我唯一知道的是你母亲溺水而亡,愿给你所有的温暖和呵护,填补你生命里缺失的所有空白……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僵持,因为对他歉疚,就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们的感情,你是一个多么武断残忍的人,就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我的自私、残忍,一意孤行,我牺牲掉了他,因为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是阿正,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曾经有一个孩子,将我们连接起来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牺牲了,我们之间的亏欠又怎样算得清?
我疯狂地流泪,想解释和辩论些什么,几次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般的难过,就在着急与痛恨自己说不出话时,通话突然中断。
听到背后哗然传来热烈的欢呼声,转过身去,望见河流的中间是座灯火璀璨的巨大酒店,不同于景区其它的木质结构民宿房,酒店外墙是全玻璃结构,灯光与河水交相辉映,放眼望去,满河灯光,夜晚如此盛大耀眼,覆没了我所有夜的白昼。
是许尹正下午参加互联网大会的酒店,泪眼模糊中,仿佛是幻觉,我径直向着满河灯光走去,终于跌落进冰凉的黑暗里,我不要看到你们光明的喜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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