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息轻匀,气腔有节凑地起伏,按亮的灯光打在脸上,榻上熟睡的人丝毫不受影响。我与老家之间,只差一个天亮。
时间骑上了快马,数个黎明与晚霞,真的只是倏的一下。一晃眼就一个半月了。若没有日历的提醒,我还以为就几天而已,毕竟深夜打车去火车站接她的情景清晰不减,恍如昨日。
再三审查完公众号文章预览,纠错了些小细节。转头去将天亮后要做面包的面团备好,放入冰箱令其缓慢发酵。一切井然有序,也该去睡了,三小时过后,还有一个班等着我上。
身边有声酣然,清爽的沐浴露氤氲开来,念及这是她与我的最后一个陪伴,心底突然受潮生软。钟漏在倒数,珍惜之情让每一刹间都变得隆重。
正是在这种情感的催发之下,不由得向其靠近,轻唤其名字,以宠溺之口吻。欲拉着她手入睡,却不料被她生猛地甩开——得嘞,终究是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一点也不可爱)。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暑假之前,多次询问她来不来我这,我内心是很希望她能来。她是我亲人呐,一个温暖的小泉眼呀。
自从出来工作,人就变得不自由。时间是围墙,脚下的地是围起来的牢。一年到头,除了过年,根本没有回家的空闲。长时间处于一种隔离状态,于是也就不往那方面去念了。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从家的方向来,她手里拿着血缘纽带,会给我带来久违的熟悉感。她在六月确定来时,我就开始期待七月的到来。七月离我越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你走,我不送你。”
梁老朋友的这种主张,我只学到了前半句。你要来,恰好也是我盼望的你来,那么纵使风雨如山怒,我也会怀着兴奋的心情前往。
若来的地方,要经过一条河,我会在前一天晚上定好船只,带上你喜欢的吃食,拥抱你的到来。
外面是风雨,可因你的到来,我的心是晴朗的。所以,我要去接你。若存贪恋,你走,我也要去送你。
可能不去送你,会更加诗意。可我是个年轻的俗人,不惯藏掖感情。在陪送的路上,可能沉默无言,也可能发生让人珍藏半生的小火花。
之前没被离别惊扰的时光,是满满的,是百分之一百。相较送别来说,送别时的短暂相处就是下一秒全盘亏空的起点。
可是,对于我来说,能有一刻便是一刻。只要离别的火车还没到站,我就还能保持之前的乐观。
五月中旬,学校恢复工作。陈女士在我这呆了一个月就走了,她放不下读书的小儿子。我虽然不赞同她回去,虽然不愿意她离开我,可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理解她做为母亲的难处。
到了布吉火车站,本想跟着她一块去候车厅,她的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出发。没票进不去,检票员又不让进。隔着曲折的走道,看着她涌入人群,看着她消失在闸机口,看着她出现在玻璃的那一面冲我招手。
一种委屈感,一下子就从心口上冲到鼻头,再是眼眶。一个小时太奢侈了,若毫无作为任其溜走,着实可惜。
不是不让进嘛,那我就买个票进,最近的一站是东莞,票价26.5。没有条件,是吧,那我就在自己能力之内,创造它。
有了票,便可大摇大摆。原本设想拿着车票从检票员眼前慢动作划过,就如【我的野蛮女友】电影里的全智贤,捏着身份证,在网管跟前理直气壮地招摇。
冲着一个背影,大喊一声:妈~
背影并没有转身,她在理头发,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她没听见。于是跑近点,又喊了几下。
蹦蹦跳跳跑过去,正儿八经的“妈”站起身,循声望来。蹦跳到半路,中途改道,上演了一场现实版小蝌蚪找妈妈的情景剧。
她问我怎么来了,前脚萌生的委屈感,又突然来了一下重拳出击。低头缓解好情绪后,就靠在她肩上说话。
上学时,但凡有空就往家里跑,就在隔壁武汉,仅隔一条长江而已。假期短的话,陆先生还老说我,可是他哪会懂我的心情。
我晓得,终有一天也会身受何谓【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当【学生】这块屏障离我而去,我就会一脚踏进身不由己的成人世界里。生活不再简单得如书本里的二维纸张,它是鲁班锁,能困住里面的空气。
背井离乡,佝着身子远游,非我所愿。唯一真实,由内而发的便只有阳光照不出影子的情感。它是冻土层地下的种子,平日里旷风常驻此地。
若有一天,故人来,岩石下的岩浆会在底下倒立,聚成人形与其亦步亦趋。灼烧种子的壳衣,情感神经滚烫,那块地下的小种子会从约定的日期开始,隐隐欢喜。
离别从相逢拥抱之际起,就启动了倒计时。今天得知你要来,我会在今天开始,对明天充满期待。今天得知你要走,我会在今天一直延续,平日里的温和以待。
我希望,我出现在你生命里的那些片段,不管日后怎么回忆,总是环绕暖心与欢喜。为了未来的这一刻,我有在平日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生气简化不气,气急的声调平缓地说出来,比起纠结对错,我更愿意理顺误解。这不是成熟,只是不愿难得的韶光磋磨,后悔最开始的期待是种错误的选择。
今天阴雨,八月十七,工作日,没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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