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我从不觉得岁月匆匆，时光平静得就像真空里的羽毛，虽然轻飘飘却动也不动，直到风吹了进来，瞬间掀翻了所有。

趁着暑期一个空当，一直在我身边帮着照看孩子的母亲回了一趟老家，这几天我也是忙忙叨叨的，没有每天电话问候。不到十天的时间，想来母亲一定也忙碌辛苦，要替父亲收拾那些她觉得不合理的地方，要准备好一大堆方便一个人做饭的食物，还要收集一些蔬菜带给我和弟弟。

预订返程的日期是今天，电话里说大约下午五点到杭州，母亲一路上也没电话过来，我这边又一直瞎忙活，就把她回杭州的事给忘了，直到母亲电话过来说她快到了，我才想起来。于是一阵风一样开车去接她，带上姐弟俩，几天不见，他俩也缠着要去接奶奶。老话说隔辈亲，并不是因为隔着辈分，而是爱的方式不同，奶奶总是纵容多一些，更容易让孩子亲近。

周日下午的高架路照例比较拥堵，出城游玩的人们都要回家，大家又一次在高架路上挤在了一起。导航显示开始一段路和结束一段路很堵，没有办法避开，只能自动加入拥堵的队伍，耐心地排着队。其实我内心是焦急的，母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晒着，我真担心出什么岔子。

我力尽所能地在车流里穿梭，尽最大努力快一点到达母亲下车地点。听着导航不断地提醒着哪个车道顺畅，我也见缝插针地换着车道，却并没有争取到多少时间，心里的急迫已经让我有些烦躁了。默默地咒骂着前面慢吞吞的车子，一边在提心吊胆地挂念着母亲，脑海里重复着母亲挥汗如雨的画面，一边又在埋怨着母亲不提前电话说一声，搞得这么匆忙。

距离母亲下车地点的前一个红绿灯口，由于着急，差点闯了红灯，车子急刹在了斑马线上。两个孩子都在问我怎么了，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心情。说再多不如做一次，我对母亲的态度也在影响着我的孩子以后对我的态度，希望他们长大以后能体谅我的不易。

我减缓车速，边走边看，在以往的下车地点并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调头过来在对面公交车站停下车，电话母亲问她在哪里，母亲说你在哪里，我说在公交车站停着，母亲说你先别动，我走过来了。

我赶紧下车，四处观望，两个孩子也都在车边问奶奶在哪里。在百米开外的马路中间绿化带里走出一个人，两手分别拎着两袋东西，颤巍巍地走下高高的马路牙子。那身影和装束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母亲。几十年的衣装似乎没怎么变过，那身影像刻在我脑海里一样，在现实里重叠。我明显看到她趔趄了一下，稳了稳脚步，然后沿着路中间的绿化带边沿往我这边快步走来。

我紧着脚步迎了上去，又担心车道上的车子，好在这会儿没有车经过，我远远地喊：“娘，别着急，慢慢走就行！”母亲稍微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车以后，又快步斜穿马路，走到了靠我停车的路边，然后放下两个袋子，直起身，揉了揉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看到她额头已经全是汗水，两个孩子跑步上去抱着奶奶，喊道：“奶奶，你终于回来了！”。

我紧着跑上前去，说：“车子在前面，你们先上车，我把东西放后备厢。”母亲应了声好，就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朝车子走去。我伸手去拎袋子，没有想到袋子会那么重，第一次竟然没有能提得起来，我心疼了一下。母亲就是拎着这两袋东西从马路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两个来回至少走了两三百米，并不轻松。

我咬紧牙提着两个袋子跟在母亲身后，短短几十米的路，却像走过了几十年。看着两个孩子牵着母亲的手，一如当年我和弟弟跟在母亲身后，幸福甜蜜。

记得当年麦收以后要种红薯，因为久旱不雨，需要从村头的河里挑水，一瓢一瓢地浇在挖好的地垄上坑里，再插上红薯秧苗。那时候的母亲步伐轻快，能从河岸的坡上挑着两大桶水自如上下，又快又稳。我曾经试过挑水，别说走路爬坡了，只是挑着两大桶水站起来，我就被扁担压得龇牙咧嘴，成了肩不能担的人。母亲说我不是个干农活的人，啥都不懂，皮薄肉浅，经不得风吹日晒。

我记忆里母亲的背影和眼前的完全不一样了，远没有这么苍老，没有这么蹒跚，那是坚定轻快的，那是铿锵有力的。现在母亲的背已经有点驼了，我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呢？母亲变老的背影就像我那不断逝去的童年记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每一步人生路。

“娘，你怎么每天都要去地里？地里怎么那么多活要干啊？”小时候跟在做农活的母亲身后，我还问过。

“当然要去地里干活了，不然哪会有饭吃，你也要饿肚子喽！”母亲说的干活就是做农活，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干活和饿肚子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早上，我和弟弟睡醒起来发现父母都不在，土坯房子里又很阴暗，仅有两扇并不大的窗户透着光亮。堂屋的大门被从外面锁了，恐惧完全占据了内心，我俩爬到窗户上，哭天喊地。

不知道哭了多久，母亲才回来，赶紧开门把我俩搂在一起，安慰着抚摸着，那时候的母亲就像天神下凡，拯救了我和弟弟的不安和恐惧，她的手像是有了魔力，瞬间就抚平了我内心的波澜。

从此以后，不管在哪儿干活母亲都要带上我和弟弟，我们也不会捣乱，有时候在土地里玩，有时候在地头路上玩。那时候的田间地头似乎有无穷的宝藏，填满了我和弟弟的童年岁月，装饰了甜甜的儿时回忆。母亲用她的辛苦为我和弟弟营造了安稳的童年时光。

已经几十年没有跟在母亲身后了，一直都是我忙着我的工作，她忙着她的农活。今天突然又跟在母亲身后，我一瞬间就又变成了那个爱哭的娃娃，被母亲安慰着抚摸着，情绪逐渐平稳。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悄无声息，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