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比较忙,听到老屋在秋天的风雨里垮塌的消息四五天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父亲离世后,我写了父亲一生辛劳凝聚而成的土屋。对于我来说,它是一种精神寄托。它寄托着父亲曾经给过的温暖和安全感。
记得有人说,父母就像风雨中的一堵老墙。那一所老房子带给了我多少回忆,关于爱和传承,以及希望。在老屋昏黄的灯光下,我渡过的幼年,父母走过的盛年。父母和老屋一起为我遮风挡雨。
那眼灶台,几口锅,曾经给过饥饿的我多少慰籍。那口水缸,多么沁凉,上面漂浮的丝瓜和茄子,还在记忆里一直漂浮着。水缸旁,有一个孔,打通了牲畜房。每天洗锅水从这个小孔漫溯下去,猪仔们可以吃些残羹剩饭。然后它们长肥了,又变成了我们的盘中餐。
那卧室,曾经觉得是全世界最温暖的角落。竹席盖住稻草,上面是最蓬松的棉花被。我在父母的爱里,像一颗种子破土抽芽。床前面有连体的踏板,两边有搭衣服的床环和床头柜,我是踩着踏板,一步一步长高,最后在一步一步走远的。
卧室里还有衣柜。衣柜里有木头箱子,最值钱的衣服和东西都放在里面。父亲离世后,我们在土屋里为他举行葬礼。在箱子里找到了我们以前很多的老照片。现在变成了我的稀世珍宝。
堂屋里有很多木头柜子,它们都是用来装粮食的。它们很大,装稻谷、玉米、麦子。要借助条凳才能上下。后来它们一直空空如也,在时光里霉变和腐蚀。爷爷走后,堂屋的正中挂着他的遗像,后来爸爸也上去了。他们两爷子一起,继续看守着被我们遗弃的土地。
其实我们一直还请人照顾着,屋瓦也在不停的翻盖。房子屹立在世四十多年了,我们以为它会一直站立下去的时候,它却在一个风雨夜里不声不响的垮塌了。它实在是不能支撑了吗?还是再也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了?近十年,我们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就是回去,也因久不住人,旅途劳累不愿收拾而住在亲戚朋友家。
这次母亲回去了一个星期,在爸爸的墓前转了一圈就走了。那所房子也是妈妈亲手参与建成的,她见证了它所有的辉煌和颓败,以及最后的被抛弃。房子是用来为主人遮风挡雨的,后来变成了被纪念和缅怀,当最后连这一点也逐渐稀薄的时候,它是不是特别的无助和无地自容。留着最后一点尊严和脾气,它在主人前脚离开后,赌气似的,又无所畏惧的倒下了。
妈妈说这一次回老家,也去了她的出生地,梦里还清晰着的,现实里已是一片瓦砾和废墟。很多地方都已荒芜,让悲伤都找不到落脚处。外婆近九十岁了,妈妈也亦衰老,一种无所依傍的感觉涌上心头。生命轮回,白马过隙。
而我忙得昏头转向,装修我的新房,为我的后代修筑遮风挡雨的所在。几十年后,我的后代又怎么面对幼年时我给她们修筑的爱的巢穴。会不会跟现在的我一样,爱还在,人已离开的太久太远。
塌了就塌了,最终都是这个结局。可我还是在寂静中听到一声低沉不甘的叹息,证明它结结实实的存在过,哪怕就要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人和屋的命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