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种物件来代表中国文化,那大概没有比毛笔更恰当的了。
1954年6月在湖南长沙左家公山战国晚期楚墓出土了一支毛笔,这是目前为止出土最早最完整的一支毛笔,被誉为“天下第一笔”。
这支笔的笔头是用兔箭毛做成的,选料和制作都十分精良,不过它的制作方式和现在的毛笔大有不同。
我们常见的毛笔,都是将笔毛捆扎好,纳入竹子做的笔腔里,这支毛笔却是把笔毛均匀的围在笔杆的外面,再用丝线捆好,外面涂漆固定。
这说明中国人是从战国时期开始使用毛笔的吗?
并不是。
考古学家在五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的彩陶器上就发现了原始先民们使用毛笔的绺状痕迹。不过,由于竹杆与动物毛太容易腐烂,我们并没有那么早的毛笔实物留存下来。
也许您会问“我们最早的文字不是刀刻的甲骨文吗?”
的确是的,但是,考古学家也发现了一些没有刻完的甲骨,上面有毛笔的字迹。这说明商代人日常书写使用的是毛笔,刻成甲骨只是表示正式。
虽然毛笔竹简容易腐烂,但由于某些墓葬或者某个遗址地理环境奇特,还是会保留下来一些不易保留的东西的,长沙楚笔和一些春秋时代的竹简的出土就是这种情况(马王堆汉墓出土两千多年前的女尸更能说明问题)。
当然也有可能某天忽然出土了商代毛笔,那将是改变教科书的重大发现。
写到这里,我们发现,毛笔几乎伴随了整个华夏文明的出生和成长历程,可以用作书写的天然材料有很多,中华文化偏偏选择了毛笔,而毛笔又不断塑造着中华文化。
在毛笔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追求外柔内刚的生存理念。
这是古埃及墓葬中出土的芦苇笔。古埃及人利用削尖的芦苇蘸取矿物质颜料调制的墨水在莎草纸上写字。
再久远一些,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使用芦苇或者木棒在泥版上刻画楔形文字。
他们选择的书写工具都是坚硬的,便于操作的,所以一个人在刻画或者书写时,不用太多去考虑工具怎么使用的问题。
毛笔则不然,我们回忆一下第一次使用毛笔的情形,几乎无一例外觉得这实在是一个难以操控的东西,你需要全神贯注,并且恰到好处的用力,才能让它画出力度均匀又不抖动的线条。
中国人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不容易用的书写工具,明明极其柔软,却要求它写出如“铁画银钩”如“折钗股”如“锥画沙”一样充满力度的线条?我们为什么喜欢这么纠结?
仔细想想,中国人确实有很多不可思议的谜团,比如明明觉得自己了不得,却一定要说在下愚钝,明明想要当头目,却非要再三辞去……
所谓“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这样的不动声色的谋略也必然出自这样的文化。
如此联想起来,要求一个柔软的笔去画坚硬有力的线就不那么不可理解了,大概在古代文人拿起毛笔的时候,潜意识里都会给自己一个“柔弱胜刚强”“外柔内刚”的深刻暗示。
毛笔深刻的影响了中华民族的性格,虽然我们已经是现代人,也几乎抛弃了毛笔,但这种文化性格已经深深的印在我们的基因中,代代传承着。
无论你是否拿过毛笔,你与毛笔都有一种近乎血缘的神秘联系,当你开始不断使用它的时候,会深深体会到这种同族般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