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路连看着蔡文兰的脸色,也不敢再待了下去,连忙道谢准备离开。
“吃了我们家的,就想走,可别以后吃了我们家尚水,就望上了别的盘子里的呢。”蔡文兰仍是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尚水无奈得很,披上大衣,拍了拍路连直催促他快走。
昏黄的路灯映着飘下来的雪,两人的大衣对襟被风吹得轻轻翻起,尚水拢了拢大衣领,手冰冷得像冻过的铁。
“尚水?”路连轻声唤了一声,如同尚水离他很遥远。
“嗯?”这回答空灵飘逸,消失在纷纷落下的雪花。
路连觉得似乎有许多话堵在嗓子口,却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于是叹了口气说了句“算了”。尚水也不逼问他,也许她对路连的心思也有几分底。
两人沿着道路走了许久,道路两旁的路灯伫立着,撒下的那块光晕似乎只够包裹住几片雪花,远处看起来仍是黑暗神秘的,不知道要通往哪里去。
蔡文兰听见尚水的开门声,眉头一皱就开始大声和坐在一边看书的尚清抱怨:“你们父亲走的时候啊,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我给你们找个好归宿…”说到这里,蔡文兰顿了顿,斜眼瞥了一下进屋来的尚水,尚水抬着头,立领的旗袍显得脖子修长,她将脱了的大衣搭在手臂上,牛角扣与手上的银镯相碰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挺着胸径直走进了自己屋,骄傲的神色如同示威。
蔡文兰伸长了脖子,更大声地喊了起来:“可惜啊,儿大不由娘啊。我可真是无颜再见你们爸爸啊!”
尚清看着自己母亲如同发急了的母鸡,扯了脖子“咯咯”叫个不停,也开始轻声笑起来。
“笑什么!你要是到时候找个年纪一把底细都没了解清白的人回来,我可打断你的腿。”蔡文兰转过头来,把嘴一努。
尚清收住了笑容,眼神又晃到书上。
夜里,尚水抱了绸缎绣字枕头赤脚摸黑到了尚清房间,然后钻进了尚清被子里。尚清睡得正熟,被子突然被掀开灌了些许凉风,翻了个身,却碰到了温热的身子,倒是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你干什么啊!”尚清迷迷糊糊地哼道。
尚水捂了嘴直笑,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尚清,我想和你讲讲话。”
尚清完全侧了身子对着尚水,透过薄纱的白色窗帘洒下的月光似乎给尚水的脸涂抹了一层银粉,没了眼线,没了红唇,两颊的点点雀斑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灵气,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说罢。”尚清温柔地说道。
尚水换了姿势,平躺在床上,房间静得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一起一伏,那么一致。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到底算不算爱路连。第一次在饭桌上见到他的时候,我并没有太注意他。”尚水看了一眼尚清,怕她睡着了。
“但是后来他竟然给我敬酒,我觉得奇怪,但是那么多人面前,我只得端起酒杯。他说了什么祝词,我记不大清了。但是他举着酒杯望向我的时候,那笑容好像…乔选。”
“乔选?”
“是的,就那一瞬间,我突然一慌,我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乔选再老些的样子。我没法子,当时就好想哭。其实我特别恨乔选…“尚水哽咽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抛下我,我不敢回那个屋子,葬礼上我也不敢看乔选,我特别怕我看了一眼之后啊,乔选就真的不在了。可是,他,的确是不在了,是吧?”
尚清没有回答。
失去一个人好像很痛,好像痛到一边不相信一边直流泪只想跟随着去了才好。
“我看着路连,就觉得乔选站在他身旁对着我唤:‘尚水,来啊,尚水,是我啊!’我想扑上去,但又猛然醒来,发现他不过是路连。有时候,真的是心绞痛,但看着路连,感觉就好了些。”
“妈说的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收藏了许多东西,想来也是有钱得很,可是他干什么的,家是哪里的,我都不知道。但我一看见他,我就安心,我就觉得,乔选回来了。”尚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流到耳边,一直流到她心里去。
尚清伸手抱住了尚水的肩膀,又在藕粉的蚕丝睡衣上摩挲,说道“书上说:爱是什么呢?是啊,是当你把整个宇宙就缩减到一个人,但又把这个人扩展成上帝,你的神,这才是爱。”
尚清想起吃饭的时候,尚水够不着的菜,路连一筷子也没给她夹。
尚水反手也抱了尚清,轻声问:“姐,以后不管我是孤独终老还是怎样,你可都要来常看我啊!”
尚清边答应了“好”边给尚水捻好被角,不知道为何今晚睡着感觉好像格外的凉。月光柔柔地泻下,落在刺绣的水蓝色被子上,似乎映出寂寞嫦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