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篇十分钟的限时作文。用“我记得”开头,一直写。每当你卡在什么地方觉得无话可说时,就再写一次“我记得”,然后继续往下写。用“我记得”开头不代表你一定要写过去的事。一旦开始,你就跟随自己的思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你可以陷入对母亲牙齿的回忆,写够十分钟,也可以列举一连串短小的回忆。回忆可以是五秒前刚刚发生的事。写回忆时,回忆已经不是过去的事了,它在此时此刻变得鲜活。
好,十分钟后,停下来。绕着餐桌走一圈,拿一些昨天晚餐剩下的食物,一点一点细细地咀嚼,不要说话。接着再写十分钟。这一次,以“我不记得”开头,一直写。这样做的好处是让你直抵大脑的隐秘处,抵达空白、黑暗的心灵区域。
有时“我记得”就像一条高速公路,我们系上安全带,沿着这条路一路往前开。而使用否定的“我不记得”可以让我们来一个180°大转弯,看到夜晚的风景。有哪些事情是你不屑于记住的、压抑住的,或暗藏于心底的呢?现在试着以“我在想”开头写十分钟,然后以“我没在想”开头再写十分钟。以“我知道”开头写十分钟,再以“我不知道”开头写十分钟。以此类推,“我是/我不是”“我想要/我不想要”“我觉得/我不觉得”,等等。我用这些方式来热身。这能让我的心灵在肯定与否定两个方向、在明处和暗处、在有意识与无意识中伸展开来,也让我有机会审视自己的心灵,在集中思考手边的写作任务之前先做一下准备活动。
《我记得》
1.
我记得那天去了丽水的古堰画乡。画乡是画乡,古堰是古堰。画乡是像绍兴仓桥直街一样的古街,是像义乌佛堂古街一样的古街,是像很多古街一样的古街。画乡和仓桥直街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画乡大得多,宽阔得多,多了五颜六色的三角梅,爬满一整面墙的植物,各种各样的陶罐里种满了多肉。我想说我爱画乡,但是说不出口,虽然它很美,美得很精致,但是我还是想念仓桥直街缝隙里的阳光,冬日冰冷的河水流过苍青色的石桥,哗啦哗啦。哦,还有隐藏在角落的腊梅花。遥看是枯枝败叶,细嗅却有暗香。莹莹的亮黄色真漂亮!漂亮!这个词真好,亮亮的仿佛直逼人的眼睛。佛堂和画乡的不一样,画乡里有棵百年古槐,像是一位苍老翠绿的巨人守护着村落。画乡里还有很多青瓷店,我不爱那些完美的瓷器,它们价格昂贵,令人望而退步。我爱那些瑕疵品,它们的每一种瑕疵都令它们变得独一无二,当然也更便宜。如此说来,瑕疵也会令人喜爱。青瓷的颜色像什么?我很想找个形容词,但是我又形容不出来。或许这个青字已经能够形容,青色的,比不上深绿浓郁,比不上淡绿活泼,比不上鹅黄亮眼,但是沉静素雅,像是君子,又像深谷里冒着寒气的小谭。但总得说来,平淡无奇是对我们游客而言的,对于本地人,靠着宽阔的河岸,面对温暖灿烂的冬日阳光,种上一茶壶的多肉,一陶罐的三角梅,一花盆的花花草草,养上一只猫,一只狗,是再惬意不过的了吧。
2.
我记得古堰。古堰意思是古老的大坝,可以拦住奔腾的水流,让激流平静成湖水。秋冬的古堰,空气中飘散着阳光驱逐不了的寒冷。我手指是冰冷的,粗糙的,一如一排排古老的槐树的树皮。我的眼光随着船只望向远方。我坐过不少的船。西湖的游船速度很快,披荆斩棘一般划开平静的水,激起银色的浪花,绿色的湖水,隐隐约约的让人忍不住想起白素贞和许仙。西湖美景三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古典的美在轰鸣的游船声音中碎。
我又想起去南麂岛坐的船,摇啊摇,晃啊晃,低矮的座位,低矮的窗户,仿佛下一秒那摇晃的海水就会漫过窗沿淹没我。从这个角度来看,海船不能给人明朗开阔的安全感。
我还坐过乌镇的夜船,时光非常短暂,黑夜中的灯笼华彩却令人难忘,摇橹声声,宁静异常。我也坐过衢州的船,印象中真的很一般。
这么一比较,丽水的船确实是让我感受到了美的。我坐的位置不是靠窗,不过没关系。天朗气清,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把整个船舱变成温暖的花房。船只渐渐驶开渡口,慢慢地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两岸随风摇曳的芦苇从,裸露的河床露出光滑的石头,清澈的水面甚至可以看到手掌大小的小黄鸭。令人头晕目眩的美好!上岸后,就是漫步,漫步。秋冬的清爽与辽阔等待着我们。水,光,树,路,让人回到村落。这个村落如此得宁静!站在古堰旁,枯黄干枯的树枝,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晰和隐约层次分明的群山,辽阔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底的河岸。我明白了开阔与疏朗的意思。沿路采下的富有造型感的枯枝,红枫叶,不知名的花穗。我的秋冬变成了青瓷瓶里的一束。
3.我不记得
文章起笔的关键不是,我当前想到了什么,而是我潜意识里想着什么。所以大胆地敲击键盘,或许会写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文字。
“我记得”、“我不记得”是一个个提示词,提示我们可以把视点放到我所拥有的和我为拥有的事件上。我常常喜欢宅在家里,因为家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了若指掌,哪怕是落满灰尘的一张餐巾纸,我都觉得存在得理所当然。外部的世界里也有很多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我没想过它的来处,也没想过它为什么呆在那里。就像人行道上的树,我知道它存在,但我从不关心,毕竟它又不美丽,还总是落满灰尘。外部世界里也有很多理所当然之外的东西,但是我也从来没有留意。从这一点来说,我绝对不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只热爱一片熟悉的方寸之地。但实际上,连我自己的方寸之地,哪怕觉得亲切熟悉,我也会不记得很多东西。
不记得年少时自己的眼光投向了哪片天地,不记得一片朦胧的的心思落在了哪片树叶,不记得我曾经的热爱与固执,不记得那本很喜欢的书的后续为什么连塑封都没有撕开,不记得我是怎么从集体里孤立出自己,不记得自己曾经犯了哪些错误。我不记得太多东西了,我一度怀疑,之前的生活不过是一片幻影。那个心里空荡荡一片的我,是怎么长大的呢?
我有很多的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我为什么会忽略那么多的细节,那些往事不应该是珍珠般的莹润吗?可我从来不加留心。我经常封闭起自己的内心,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所以总是显得有些脱节。所以我实在记不清什么事对我而言意义重大。什么事情值得我反复想念。我一只盯着心里的墙,从未移开过视线。如果可以,还是把自己的灵魂从手机和房屋中解禁吧!去看看别人,而不是回避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