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海石油人
形容往昔的油田总是会用到这些词:大小泡泽,星罗棋布,苇海连天,井架高耸……
后来井架高耸变成了高楼林立,星罗棋布也多用来形容繁华闹市区里的餐馆、酒吧和商场。
可是我却依然念着那连天的苇海,长长的延绵到地平线,经冬历春,守着脚下的土地就永不离开。
油田的苇子在冻了冰的水泡里蛰伏了漫长的冬天,在春天泡子冰裂水满之际,就开始在水下抽节拔茎,它的根深深地扎在泡底的黑泥里,汲取了营养开始探出水面寻找春天的气息;到了夏季还在水面探着头的苇子开始疯狂地追逐夏日的阳光,你会发现十里百里的泡子不知何时被摇曳的它们装满了,苇海满眼,可却仍留出了水道,如大师佳作,一幅画半是绿水半是苇丛,又像是舞台上的合唱团,远远近近的站了,和着夏日的暖暖阳光和原野上轻柔的风,唱着一首歌,那一定是石油人的歌,因为在这里你只能看见远处一台台井架在缓缓升起,轰鸣的钻机也开始参加到这合唱团里来......
秋天的苇海……——我忽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那天我们上井去,正值深秋时分,由于要等还没到的现场试验设备,中午在市区里吃了饭,开车向预定地赶时已过了和采油队约定的时间,加上是周末,只是怕协助的工人走了,大伙忙着赶路,忙着埋怨,全然未注意路边飞驶而过的风景,我也忘了去寻找记忆里深秋的苇海。
赶到矿上时,天边已染了橙红的霞光,采油队协助我们的电工竟然还在队部等待我们,大家感激的同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小伙子姓杨,黑黑瘦瘦,眼睛眯眯地象古龙小说中的圆月弯刀,这“弯刀”唯一不同的是笑意漾然。
原野上除了风就是不知疲倦的磕头机,在这里没有人带领十有八九要迷路的,在小伙子的指点下我们一路要顺利得多,大家也开始谈笑起来,小伙子话不多似乎只是谈起抽油机才有兴趣,问他在这工作几年,他也只是笑笑伸出五个指头。
无意间和他谈起苇子来,他的眼睛里有了光彩,告诉我们,现在油城发展快,高楼起的多,泡泽也填了许多,看苇海要驱车远离了家属区才能看见。他说苇子这东西好得很,生命力顽强,虽然他没见过大海,但是身在苇海已经能感觉到大海的魅力和壮阔,等等等等,他有些滔滔不绝了。
到了井场,天边的晚霞已被冬初的积云压得剩下狭长的一条,到我们开始干的时候,风已经有些猎猎的冷,小杨推谢过我们递过去的棉手套,说这东西虽暖和但没法干活,戴上他自己的薄线手套开始利落地忙活。接线的螺丝被他整齐地码成了一线,一边干一边点评我们带去的工具的适用性,我们笑问他参加技术大赛能得第几,他说我这样的在矿里中等偏上,“可......”,他挠挠头却笑得很自豪,“我去北京参加过全国技术大赛,嘿嘿,银奖”。
帮不上手,抬起头,我猛然发现原来我们已置身在那连天的苇海。感受苇海就是要身置其中,此时头顶只有那刚刚湛蓝现却已微黑的天穹,苇丛高过人头去,四周全都是风和苇丛在摇摆,这气势让你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
我正沉浸于苇海的美时,那边的小杨已与同来的工程师争执起来,原来是为了设备的三线连接,相序是焦点,小杨的脸不知是因为风吹的还是争辩的红了个满堂彩,架不住我们人多,最后他决定让我们工程师先试,启动开关,咦,反转?!小杨换了相序,OK,这让我们的工程师佩服得直追他屁股后盘问个不停。
这时我已拿起相机要记录下余晖中那随风舞动的苇海,四处移动镜头时却无意间将在苇海中正埋头忙活的小杨的背影放在了镜头里,风吹起的黑发里夹着风送来的苇叶,同事递给他的烟还夹在他耳旁,他曾郑重的告诉我们井场禁止吸烟,此刻还时不时用嘴哈哈已经有些冻僵了的双手......我按下了快门。
唠唠就熟了,回去的路上同事认真的拉他到我们那儿去入伙,“你这样的月薪5000打底”。他却有些“不屑”地笑了,摇摇头目光转向车外,顺着他的目光,我借着车灯光依稀可见苇海重重叠叠的迎着凛冽寒风摇曳却挺直着腰身。
那天小杨谢绝了我们的夜宵宴请,说是夜宵是因为离开苇海时天已完全没了颜色,小杨说停了四十二分钟的油井要及时上报表记录,小杨说这话时还一个劲地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说没料到风这么烈。
离开油田已有数日,我却又时时想起那秋天的苇海,苇子经了野火,便只留下根,黑黢黢的,烧了的全不碍又一年的丰收,下一年照样要破土、破冰而出。无论年景的涝与旱,守着这方土地的除了石油人就是那苇海,那根永远扎在重碱泛白的土里,那么的牢靠,当你用尽力去扯拽,方才能感觉到它的执拗,那是一种顽强的精神,像是石油人的根,扎下了就是一辈子。
我想念油田深秋的苇海。
我想念苇海的石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