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是别人给她的称呼,她是被人贩子几经辗转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村的,其实,小媳妇是有名字的,可她的名字,就像冬天里的冷风,没有人探头,更不用说去在意了。
在一个大雪被踩的嘎吱嘎吱疼的夜里,小媳妇被送到了这个小村里。肆虐地风,卷起了一地的碎雪,打着旋儿,飞落在叮当乱响的破门窗上。屋内,一支微弱的有些可怜的烛光,无力的显示着它的存在,小媳妇的身影,就映在残破的土墙壁上,像一个有气无力的游魂,在簌簌颤抖。
小媳妇,其实是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花的年龄,装满了花的愿望。大城市的灯火,诱惑着她的目光。在一个边沿亲戚的承诺下,她不容自己一丝犹豫,就踏上了她认为是通往天堂般生活的列车,却最终,落在了这个小村里。
自夏娃创造人类开始,慢慢的,已经失去了夏娃的当初,人的欲望也随着进化,滋生出类似人贩子的群落,小媳妇,就是他们蹂躏后又重复的变成叠叠钞票,几经摧残跌落尘埃的残花败柳,类似这样的事,就像鲁西北平原的夜晚,狗鸣过后,死寂幽静,没有波澜,再平常不过了。
鲁西平原的土地,总是吝啬的挤出微薄的热能,无论青壮猛男怎样辛勤,女人如何细致,它在那里,依旧是不疼不痒,一年下来,也就只有填饱肚皮的收成,李家,更不例外。
李家,在小村里是一个中下等的农户,李家夫妻,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当奶奶爷爷的梦,就撒手西归了,留下俩儿一女,成了孤儿家庭,眼瞅着,李家老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婚嫁的年龄,可没有了双亲东家求西家跑的张罗,就更没有人给这个家徒四壁的光棍提亲了。李家老大,心,也就死了,每天,只是闷头干活,把心里想女人的欲望,都闷闷地使在硬邦邦的土地里了。
春暖的时侯,鲁西平原兴起了一股风,给那些光棍年龄的男丁们,脸上挂满了希望,他们通过人贩子,用在当地讨媳妇一少半的钱,就可以买来一个自己想疯了的女人,在光棍们的眼里,只要是女人,或者应该说,只要是能够繁殖的女人,他们就会来者不拒了,况且,人贩子也没有让他们选择的余地。李家老大心中的欲火,又被人贩子的挑逗而升腾,就在人贩子拿走一叠钞票的第二天,
小媳妇被左右“保护”着,来到了这个家里。
雪,仍没有消融的痕迹,呼啸的北风,卷起小院子的破瓶乱罐,夹杂着雪花,一同滚向土墙下的蓝色砖块的地基上,发出叮当破碎的脆响,李家老大,端着一碗落有雪花的鸡蛋面,走进小屋,放在小媳妇的面前,摩搓着冻僵的双手,有些木纳得说,“赶紧吃吧,一会就凉了。”或许几次相似的经历是小媳妇学会了沉静,她没有像开始那样把饭碗扔远,而是迫不及待的端起那碗面条,连同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花,狼吞虎咽起来,以至于眼角奔涌的泪,她都来不及擦拭。
李家老大,扣上和门极不协调的大锁,嘎吱嘎吱的踩着厚厚的雪,声音有近而远。
小媳妇填饱了肚子,好像喂活了思想,窗外,白雪刺疼了小媳妇的眼睛,她裹紧被子,把自己深深的卷缩在被子深处,让自己的思绪,在黑暗里快速梳理。朦胧里,她看见了阿妈在门前的大树下给她洗衣服,恍惚间,又看见一起嬉戏的玩伴不认识她的目光,惊恐中,一双大手死死抓住她狂奔的头发,她拼命挣扎着,一个激灵,她睁开了眼睛。
“嫂子,你终于醒了,你发烧了,已经迷迷糊糊两天了,医生刚给你打完针。”随着声音,她看见了正在给自己掖被子的女孩,应该比她大不了几岁,她说她叫莉,是家里的最小,大哥叫篮,大哥其实挺好,就是因为家里穷,没有办法,大哥为了家里能有个识字的,非要让二哥去读书,要不,它还不至于用这种法子讨媳妇……莉,一边喋喋不休说着,一边殷勤的给她剥开各种水果。小媳妇忍住头痛,明白了自己又成了这个卖家的婆姨。冰冷的心,如同莉削掉皮的那个簌簌发抖的苹果。
莉,昼夜陪着小媳妇,形影不离。小媳妇心里明白,这是在看守自己,她心想,如果自己要想逃脱,就必须拉近和莉的距离,所以,她就装作和莉有看法相同的话题,违心的说着讨莉爱听的言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着,小媳妇的病,被莉照顾好了。在莉的陪同下,她走出小屋,来到院子,踩着残雪,她能看见了线杆上的麻雀了,也能看见远处一棵大树上的黑乎乎的鸟穴,还有家的方向。她假装着和莉说笑,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样逃脱。
冬天的光照总是吝啬的,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此时,篮已做好了饭菜,摆好了碗筷。饭菜,平平常常,只是篮把两个剥好的鸡蛋,放在了小媳妇的碗里,蓝怕盘子里的菜小媳妇会够不着,就故意的向小媳妇面前推了又推。小媳妇享受着这些日子以来的额外待遇,心里,对逃离的念想就不那么强烈了,目光的敌意,也掺杂进了一些暖的成份。
篮,每天早出晚归,忙碌在田地里,家里的大小杂事,也得有他打理。每逢在夕阳西下,他都会扛着疲惫的农具,光顾在村里的小卖铺里,他用带着汗臭味的皱巴巴的零钱,挑选着他认为小媳妇喜欢吃的零食,兴冲冲地拿回家,送到小媳妇的屋里,还悄悄叮嘱妹妹不要贪嘴。小媳妇享受着篮的疼爱,是她经常想起小时的父亲,或许,在小媳妇眼里,篮没有像以上的买家那样摧残过她,也或许是篮给了她父亲般的疼爱,小媳妇竟对篮,没有那么排斥了。
那一年的冬天,初春来临的较早,雪,一夜之间,悄悄融化,朝阳,暖暖的撒在小媳妇和篮的身上,小媳妇坐在池塘边,静静地看着篮熟练地摆弄一张面积不大的渔网,篮许诺,要给小媳妇烹饪一盘新鲜的小鱼,他欢快地忙碌着,结实的臂膀,在阳光下来回晃动,小媳妇就这样看着蓝,看着一湾泛春的水,眼睛,竟有些恍惚了。
几个月的相处,她好像习惯了他的呵护,就像依恋父亲的孩子,那种暖暖的感觉,让她逐渐淡忘了曾经来时的疼伤。在篮的心里,他一直把小媳妇当成自己的小女人,他,是真的很喜欢她的,他宠她,她惯她,他在用爱,等她长大。
终于,十七岁的小媳妇,就在一个临近春节的好日子,和篮,真正成了老夫小妻的夫妻生活。没有波澜,没有心颤,就像一个孩子对长辈的顺从,把自己,顺从地给了篮。
女人,一旦把性托付给了某人,心,就跟随了,莉,再也不粘在她身边了,她和篮,有了自己的小天地,篮走到哪里,小媳妇就跟随到哪里,在外人眼里,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父亲领着自己的孩子。但是篮不在乎,脸上每天总是乐呵呵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小媳妇当了妈妈,孩子的降生,是她知道自己要学会如何去做个女人了,她学会了给篮做饭,学会了给篮做手工的鞋子,忙碌的同时,也催熟了自己的身体,细腻的皮肤,一步到位的娥娜身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总勾牵门前路过的男人们的灼目。假如岁月就这样进行,或许小媳妇认为这就是幸福的生活,平淡中日出日落,和篮,无风无浪的把日子拉长。然而,另一个男人的出现,从此,掀起了她情窦初开的波澜。
意,是李家的老二,高中毕业,无缘再去深造,意从没有在黄土地里历练过太阳的威力,所以,皮肤,白白的,一张阳光的脸庞,总是笑的那么自然,在外人眼里里,都认为小媳妇和意才是真正般配的一双。或许,正是缘于别人的玩笑,小媳妇和意才有了眼睛的碰撞。
世间,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人与人一辈子在一起,都会熟视无睹,可有时就是一个无意的对眸,就注定了会是惊天动地,小媳妇,第一次体验了什么是万鹿撞心的感觉,意,第一次看见了一双能会说话的眼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在一起,再也没有那么自然了。但毕竟,小媳妇是意的嫂子,那种心里的情愫,只能掖在腋窝里,因为,他知道,这种碰撞,是不能见光的,可是他把这份心动,隐藏错了地方,心,没有停止,反而在腋毛的滋养下,四外蔓延。他不敢看小媳妇的眼睛,不敢看她婀娜的身姿,然而小媳妇每天在他的面前走动,轻柔的像一阵风。这种煎熬,小媳妇似乎同样感应着,两个房间的灯光,经常错落有致的相伴很晚。
就在小媳妇心如潮水的时侯,老家寄来了一封回信,信里说:双亲年纪已经不适应远处走动了,一定让女儿回来一趟,想亲眼看到三年杳无音信的女儿。蓝看到小媳妇不停的用手抹着眼泪,心想,自从有了孩子的牵绊,小媳妇的心也跟着落定下来,篮也看得出她是踏下心来过日子了,就决定让小媳妇回老家走一趟。
蓝打点着家里的土特产,又东西两家的拼凑了一些钱,一切准带就绪了,蓝反而满脸的愁容,原来,蓝从没有出过远门,更何况又不识字,他担心自己走错了方向。或许上苍有时是真的存在着有冥冥的安排,顺其自然,意,就成了最好的人选,意,识字,能辨清方向,能照顾小媳妇,就这样,意陪小媳妇踏上了南归的火车。
平时故意的躲避,到现在的面对面,两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意,刻意掩盖,小媳妇眼睛迷离,一层窗户纸,都不敢去戳破。终于到了老家,阿妈不知道在门前的大树下翘望了多久,一番相拥的泪流之后,阿妈上下打量着意,感觉和自己的女儿,还是蛮般配的,心里的揪心,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丰盛的晚饭之后,阿爸阿妈体恤他们在车上已经好几天了,提前整理出一间房间,让他们早点休息,还没有等两个人来的及解释,阿妈就殷勤地替他们关好了内门。
一间卧室,面积很小,除去一张和卧室不协调的大床,其余,也就没有多少闲余的地方了。猛然间,两个人单独的在一个卧室里近距离的面对面,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小媳妇想挪开占用空间的那把椅子,可恰恰就被椅子的腿,绊了一下,不偏不斜,扑入了意的怀抱,就是这一个错误的扑面,点燃了彼此两个人已经压抑很久的情感,就像两座急待喷发的火山,那是两个人共同的感觉,什么伦理,什么道德,在此时都是死亡的,他们相互交缠,那种云里雾里的忘我,使他们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真爱的味道,小媳妇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体的颤动,第一次感觉到了做女人的幸福。
风云之后的她,软绵绵的贴在意的胸口上,醉意坚定的说:她要做意的女人,她要让意叫她霞,她只属于他的霞,她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小媳妇。激情过后的意,却自责和愧疚起来,霞贴上软绵绵的唇,吻化了意的一切。
缠绵的时间,总是过的太快,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篮的信件,催醒了两个人的甜蜜。此时,窗外一对鸟儿在绿意盎然的树上,相互亲吻着,霞收回眼光,坚定的对意说:和你哥,那是一个错误,那是老天为了让我等你而错安排的一个擦边,和你哥,我没有爱,他只是我无助时的一个温暖,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我不管什么伦理,我爱你,我就跟定你。霞扑入意的怀里,意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双臂。
还是那间破旧的小屋,篮,一张痛苦的脸,深深埋在两腿之间,他有过预感,和霞的姻缘,或许根本就没有长远,毕竟,霞是一朵才开始绽放的娇花,而自己已经是被岁月雕刻成远远超过了实际年龄的老者,可取代自己的,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弟弟,指缝里,流下了他的泪。
霞说,篮,你不要责怪意,意给我的感觉,是你不能给我的,我不想欺骗你,我和意,是爱,和你,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亲情,或许多年以后,我和意也是一种亲情,但是,现在,我阻隔不了对意的爱,无论你是否同意,我也要和意在一起。
几个昼夜,篮好像更加苍老了,霞的坚定,意,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最终把霞的所有衣物整理好,送到了霞和意的房间,只把孩子的所有,留了下来。
没有仪式,没有喧哗,霞和意,就过上了有结婚证的夫妻生活,刚开始,他们很少出门,或许,也感觉到了这种恋情的难为情和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们三人,心里的各种纠结,还得需要时间的慢慢修复吧。
秋收的季节到了,莉从婆家回来,帮着哥嫂收秋,一家人,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霞的女儿吃睡都跟随在她的身边,夜里,篮,就只有一个人睡了。小村的闲言,也在这几个月的次第下,逐渐平静了,好像一切,原本就是正常的。每个家,都过着自己的日子,饭后之余,互相叨叨着每个家的趣事,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不正常的,也正常了,一切,也就自然了。霞和意,在春暖花开的时侯,生了一个儿子。李家有后了,篮,脸上竟有了笑意。一家五口,霞是一根纽带,篮和意打工挣得钱,都心甘情愿的交到霞的手里,霞,就把喊着不同爸爸的两个孩子,打扮的锦上添花,也把兄弟俩的衣食,照顾的井井有条。
而今,岁月已经过去了二十个春秋,篮的女儿,大学即将毕业,意的儿子,也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以前的破旧房子,连同那些过去的岁月,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霞,在明亮的房子里,每天做好可口的饭菜,等着篮和意辛勤的回归,星期天,一同和孩子们开心的丰盛一次晚餐。霞的脸上,溢满幸福。
如果说,霞是不幸的,可她最终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如果说霞是幸运的,可老天又给了她一个不愿意回忆的开始。就像这个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离奇百怪的人生,谁能去绝论每个人的是非对错那?篮和意与小媳妇的这段离奇的恋情,是不是也是那个年代的缩影?虽然,她已不再是刚来时的模样,但是,村里人,仍然叫她小媳妇
图片:网络主编:轩轩
作者简介
蔺永杰,山东陵城区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齐鲁文学,鲁北文学,星星诗刊,新诗大观,长江诗歌,中国散文网,二月文学,中国微型诗刊等,作品被各大微信平台传播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