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学生的其实真的很矛盾。”化学老师沈蓉刚走进课室便说道,“我昨天看了一篇那个什么,就是你们说的心灵鸡汤啊。”
同学们感到好奇,沈蓉讲课一般单刀直入,很少跟他们扯犊子,“那个鸡汤说什么真正的学习应该是快乐的,我就奇了怪了,读书这么累,又要背又要做题,学习怎么是快乐的呢。所以,读书是苦的啊,不过你们还是要读的,不然咧?天天玩啊?那你们的以后要怎么过啊?”
伊冠英听完后如同被雷击一般浑身一震,紧接着两眼放光,说不出的激动,“知音啊,知音啊,徐行你听见没有,说得太好了。”
“我还没聋,而且我们坐在第一排。”徐行道。
“高人啊。”伊冠英发自肺腑地说。
而少年少女们正处青春火焰蓬勃燃烧的时期,自己心中有矛盾无法避免,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也不过是跃动的火苗上飞出的火花罢了。
“我觉得张铃儿和路羽又吵架了。”高蓝萍在小组说道。
“怎么说?”白山岳好奇道。
“昨晚她不是又发了一条很长的朋友圈说什么互相谅解啊、适应啊什么的。”高蓝萍道,“前几次他和路羽有矛盾时也发了这样的朋友圈。”
路羽,学霸一枚,勤奋恳学程度比起林坦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修得一身好舞蹈,就是平日作息与常人略有异常,他的洗澡时间是晚修下课后,因为他把下午放学后的时间都放在了街舞社和学习上。而正巧路羽汗腺稍发达,每每晚修开始其小组成员都抱怨教室空气质量太差,路羽就急了。
“我下午都去跳舞了,我怎么洗澡!你是不是智障。”
“那你考虑下我们好不好,哥,你座位在上风口啊。”魏仲飞掐鼻道,路羽的座位正在床边,夏季傍晚的风习习而过,吹入12班教室前要先越过路羽这个障碍。
看向饱经路羽残害的魏仲飞。
522宿舍长是曾闯入十大歌手第二轮的秋官阳,他曾在宿舍哼了几句陈奕迅的《红玫瑰》,魏仲飞听了一会,一脸自信地说道:“这首歌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对不对?”秋官阳在那一刹那差点以为魏仲飞是刚从陶渊明的桃花源里走出来的与世隔绝数千年的隐人。
自此,《红玫瑰》成了522的舍歌。
同样爱唱歌不止是522,520在洗澡时间也弥漫着嘹亮的歌声,带头人是520的唯一一个五音齐全的江平之。不得不说翰琅学校的洗澡间和厕所形成的小空间对音效的提升十分之好,让江平之低沉的歌声婉转持久。
那一天江平之在洗澡间大展歌喉完毕后与隔壁的游戏高手杨晓峰聊起了手游。
“不是讲笑,当时对面那货给我奥秘一波灭了。”杨晓峰越说越激动。
“刚才我那局那起手,我和你讲......”
“有一局直接GG。”
诸如此类的话飘荡在520的阳台直至窗外,而林坦就拿着衣服在阳台门口等着。
林坦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宿舍洗澡还要这么久,他在学校犹然是一部火车,而且还是提前五分钟发动的火车——他将自己的手表调后了五分钟,以便自己在行动上快于其他同学。林坦每天早上全宿舍第一个起床,见证了夏日的5:45分,在翰琅天空上,清澈的晨光融去一夜的昏暗,朝霞在空静的穹上积淀出彩色。他用刷牙声惊碎了杨晓峰的梦,梦里乔布斯说杨晓峰是信息技术界的希望,然后递给他一根牙刷。
当然,若是林坦已经洗好澡了他当然不介意。但是江平之每天下午下课铃一打便飞快地跑回宿舍占得第一个到宿舍的机会,然后便有了第一个在洗澡间洗澡的理由,接着打开手机听歌等待舍友们一个又一个的到来。
“你先到宿舍你还不洗澡?”林坦多次懊恼的问道。
“我先玩会手机啊。”江平之回答得很自然。
“那我先洗咯。”林坦收好衣服准备走进洗澡间。
江平之赶紧拦住,紧皱眉头,“为什么你先洗,是我第一个到宿舍的,讲道理好不好。”
林坦平常对此事多有忍耐,不爽实在难解之时会回宿舍猛锤江平之下铺的空床泄泄情绪。而终有一天,空床看样子也承受不了林坦的恼火,一道道裂缝直叫人心疼,林坦也下不去手。
这时,江平之正慢悠悠地走进洗澡间嘴上还念叨着自己的小米影响音质变差了。林坦的怒气值上升了四分之一。
五分钟后,林坦洗好衣服,江平之还在洗澡房中唱出了歌曲的一段高潮。
再五分钟后,林坦已经完成了每日的英语阅读任务,江平之这时刚从洗澡房出来,还站在门口和杨晓峰讨论着手游。
林坦拿好衣服走去阳台,“快点哦,我要洗澡。”
江平之沉浸在和杨晓峰的谈话中,没有听见林坦暗含怒火的话。于是,沉默成了导火索。
“快点哦,讲点人情好不好,我要洗澡。”林坦一把抓住身旁的晾衣杆奋力向地一砸,满脸通红地吼道。
江平之一下子懵了,但他心里觉得自己占足道理应该理直气壮地和林坦对视,可林坦此时凶狠得就差把没头的晾衣杆砸向江平之,江平之只好让开。
人情有时候胜过道理,或者说人情本身就是一种道理。
在这事之后,江平之也少有久占洗澡间的时候,毕竟那柄晾衣杆被打掉头之后被林坦用夹子拼接成了一个“理科生衣架”就放在阳台,这可以随时提醒他当时林坦的怒火。
不过同在一个宿舍的舍友总是需要适应期的,舍友之间总是慢慢磨合。同样在磨合的还有叶路康和班长这个位置。
叶路康任班长两个月来,年级的风纪排行的倒数几名常有高二(12)班的名字。杜逊锋因此被级领导连续点名,但杜逊锋发现和叶路康的谈话并没有对纪律管理产生什么作用,于是便只好越过叶路康直接向同学们发出指令,严抓迟到早退和宿舍扣分。但是每次班会课把一周迟到的人数点起来教训的时候叶路康却在列中,气得杜逊锋一秒变火砖脸,连着几个星期班会大动肝火,杜逊锋心中想换下叶路康的心思越来越重。
叶路康也发觉到自己的乌纱帽摇摇欲坠,暗道自己虽然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当了个班长,但给人撤了多丢人,赶紧想法子整治12班。
“今晚安静点啊,再扣分我乌纱帽难保。”叶路康趁熄灯前对520说道。
“怎么换你了,男生宿舍负责人不魏仲飞么?”江平之道
“杜逊锋最近想搞我下台,我得弄好点啊。”叶路康道,520也意会了。
叶路康对520的思想工作的确做到位了,520那晚的确没犯事,事实上520极少犯事,开学两个月来是男生宿舍中少有的五星级宿舍。但出事的是522和523。
据说522当时争一道物理题闹得刀子都快亮出来了,正好被宿管敲了门,魏仲飞赶紧跑出来解释道是在讨论学习问题。宿管以一种看五岁小孩嚷着肚子疼不去幼儿园的目光瞥了一眼魏仲飞,便离开了522门口,走向另一条长廊时顺带敲了523的门。
魏仲飞第二天去找杜逊锋,原话再讲了一遍,杜逊锋看着魏仲飞认真的目光,喝了口茶,说道魏仲飞在狡辩,不用解释太多。
而523的解释则简单了很多,物理课代表顾璧说当时他正在借手机上淘宝买班里的教辅资料,杜逊锋点了点头,相信了。
为此魏仲飞吐了好几口老血,大呼世风日下,老师和课代表必有肮脏的交易。
叶路康在第一波冲击下,乌纱帽在他的头上已颤颤巍巍。
第二波冲击正在来临。“迟到常客”丁小佳在晚修铃响时出教室门时去打了壶水,正好那天某位神憎鬼厌不讲情面的纪律部部员检查人数,记了丁小佳的名字。
叶路康连忙上前解释道缺的那个人是去打水了,可那个纪律部部员不给叶路康过多解释的机会,扭头便走,留下一脸凌乱的叶路康。
田伯中曾对迟到记名的制度大有怨言,“早到那几分钟又不能学什么,迟到几分钟我还能准备得更好,这都要管。”
可杜逊锋是这样说的:“早到那几分钟都不行吗?抓紧时间洗澡穿鞋很难吗?”
这无疑是两种不一样的认知角度的碰撞,所谓的理解仿佛在其中都找不到空间。
幸运的是,那个星期12班的纪律排名有所上升,杜逊锋因此也没有把全班迟到的人点起来教训,叶路康因此躲过一劫。
“徐行,中庸之道是什么知道不?”伊冠英向徐行普及着国学知识。
“不知道。”徐行的回答一直很干脆。
“就是不能极端,不能太分明,懂?”伊冠英道。
“我还是那句话,你说的都知道,实践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徐行道。
“那我联系一下实际。”伊冠英拿起钟语珊桌上的奶盖奶茶,“你看这个,奶茶归奶茶,奶盖归奶盖,正常情况下你只能单独品尝到两者其中一个的味道,若要兼得,那就要搅匀。”
伊冠英真地晃动手腕摇匀奶茶。
“放下。”钟语珊已经走到了伊冠英面前,“谁让你碰了?”声音很轻,很淡,可越是轻淡,越是沉重。
如被当头棒击,伊冠英脑袋麻木着,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他潜意识中想去说些什么,但想说的话就像情人之间的蜜语,想吐出却又收敛双唇,可他们二人并不是情人,沉默在二人之间无法酿造出温情,只会让二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如鲠在喉。
徐行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大腿,提醒他先把奶茶放下来。伊冠英只觉自己处在一种无力的晕眩,他机械般地放下奶茶,转过头去避开钟语珊若有若无的目光。
“对不起。”他还是侧着头,沉默被打破了,可他的眼睛深处尽是黯然。
徐行忽地有种如堕五里雾中的感觉,二人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有万千句话蕴含其中,让他捉摸不透。
钟语珊回到座位上,伊冠英旋即将头摆正。她伸手拿住奶茶,把它轻轻地放在地上。如果徐行没有稍微侧着身体,他都不会发觉钟语珊的举动,而两眼目视前方毫无偏移的伊冠英自然是不知道。
期中考之后,杜逊锋看着成绩单琢磨着要不要在下学期把小组做下微调,在班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伊冠英有些心动,抬头发现徐行正看着自己,身后的钟语珊也把放在小说上的目光移开,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谁会默默忍受?谁又选择离开?现在还无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