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爱情是这样,那就不谈爱情只做爱吗?

“我本想在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太宰治


我睡到正午,确切地说,是躺到正午。

窗帘挡住太阳和有太阳光隐喻的窗台上的大熊娃娃们。


我已经不爱这些被遮挡在房间之外的事物了。我庆幸有窗帘这一好物,替我蔽除外界一针见血的明晃晃,让我在昏暗的世界里安稳自得,着笔写这一封没有邮票以寄出的告别情书。


合上眼睛回到最开始的那个正午,已是一年多以前的旧事。


偶然撞到他这颗恒星,是在微博上,那时我正在微博上随兴地写“万物说明书”,用简练白描的文字给身边日常用品写“使用说明”。


——路灯:主照明作用。辅以升温三两度,周遭职务易化形秋日银杏,暖冬及人心,小吃摊点。下雪之后景象尤为壮观,黎明之后隐形。


——雨伞:提供阴凉或遮蔽风、雨、雪及避开嫌恶之人视线的工具。其猝不及防的出现常令人感动。详见雨巷的丁香姑娘、手持混元珠伞的多闻天王及各种小吃摊。


没想到,我的细微日常,被他关注着,那么多细碎的文字博得他的一句微博评论,“喜欢”。


我们聊的平淡如水,心里却甘如饴。


一年后,我们相见了。我们俩都出生在这个小城里,我未曾离开过,他却历经了漂泊和辗转,裹挟着疲惫和沧桑踽踽地归来。


他是一个28岁的少年。


初一就辍学了,可是他热爱文学和电影,写过小说,彼时的他没有固定工作,专职写头条号文章,作品脍炙人口。


平时的他,孤独自由地穿行在南京的街道和小巷,地铁和单车上,踩着滑板去图书馆,看上去特别孤单而又格外光明,像一颗完全独立的恒星,自发着万物生长所需要的光,不需要任何自作多情的水分和土壤。


他来到小城,找了住处住了下来。午后,我斜靠着沙发上,翻着从他那里得知的,附近小镇疯了的诗人马音的几本自费诗集。他说:“正午,阳光,床,少女,诗。啧啧。”


经由一夜天南海北的长谈,诸如贾樟柯、颐和园和二手玫瑰,他于我而言,已是地核对尘埃一般的吸引。

“我撸稿,他撸猫,岂不美哉?”他笑着说。


我的心脏不喜欢我冰凉的躯壳,他温暖的话只不过给了它一颗糖,它就跟着他走了。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把它找回来。


清闲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日去小城的南关见他。


同住的青羊老师闭门在隔壁房间里,可能在午睡或是看书。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记得当时是否看着电影,他在我右耳边说:“我想和你……”又转向我左耳旁:“做爱。”


我们走在盛夏的傍晚里,走在干涸裂痕的河床上,在夕阳里看枯草、浊水、游船和稀疏行人。沿一条蜿蜒绵长的泥土小路回到城区,因道路施工,我们牵紧手跑出漫天尘雾,脚下汲起更加飞扬的尘土。


童年居住的小镇街道甚至没有一棵树,清晨时分,尘埃安宁落定,蓄势一整天的漂浮翻腾。


我们支起蓝色海洋般的帐篷,轻轻拥抱在一起,飘荡在黑夜涂炭的星空中。我穿着他的短袖衫,身体萌生出栗子花的味道。他不停哼唱支离的老歌,是一只晃晃悠悠的摇篮,将梦境送入梦境。


我多么想在他炽热的拥抱里就此安眠死去,将自己燃烧殆尽,获取久远地安宁无忧。日光之下,他的少年模样和我苍老的心使我们隔着万里雪与尘埃。


我厌恶故乡方言及鄙陋建筑,可我太喜欢这里的他了,呕哑嘲哳的断章在他刻意戏谑地说来,是那么可爱有趣。也只有在他说来,我才对故乡方言充满好感,仿佛整个小城都可爱了起来。


真的,我没有说谎,长这么大,只爱听他说的方言。


他使那堆粗俗的字眼都变作中学里我最喜爱那株木绣球,淡绿色,圆滚滚,让人忍不住笑起来。


暂别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掉入想念的窠臼。而他只是俗套地回应道,人生不可谓不奇妙。


多么像王朔笔下那些姑娘爱上混蛋的故事啊,当我在夜深之时说想见他的时候,他却用祈使句要求我不要爱他。


我心想着,我可不懂什么是爱,这个词太大而飘渺了。

沉默之后,只说了一句,我没有。


然后我们竟就这样分开了。

或许感情,本就是荒唐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去了。后来,他回到了南京。


其实,再后来,我也去了南京,没有找他,也不想。我去了山阴路和热河路,也没有想李志,我没有再听他的歌了。


我也才知道,是我又一次错将爱与做爱紧密相系。他若有情思的凝视、电影对白间的亲吻、想要做爱的耳语都只是单纯的、明显的、不负责任的撩拨。


我是余虹、是松子、是吴迪。

他是张明。


朝秦暮楚,正是真实。


我频繁穿洗他留下的那件衣裳,晾晒在溽暑雨天的阳台上。


暗弱的阳光底下,棉布做成的衣裳已然是植物的尸体,由上逐下丢失了水份的浓重。细微繁重的褶皱滴答着,刺伤氧气和杂质,笞痛海棠的几点枯枝。


于是又必须把脑海里荒乱的思绪化作文字。可是写不好,只能等待我不配呼唤的灵感。我对灵感摇尾乞怜过,没有用。


我也不明白什么爱情,有些名词像寺庙里高高在上的佛像、飘飘摇摇的花盆木架子、深沉幽暗胜过时间的藏蓝海洋,有着谁也触摸不到实在的厚度。


我不想一味责怪或挽求,只是脑海空白芜杂,使然一页不知所云。


我想,我们对待彼此这件事大概是,一时喜欢而并非非得不可的心态吧。


心头小鹿迷路

在他手中的白雾

望不见前途和退路

不敢声张

怕雾气散开

渴死在清醒的孤独里

化作一堆白骨

隐隐作痛

熊熊燃烧


借用他的祝福祝福他,以及阅读至此的他:祝他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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