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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问题是:你十七岁的时候喜欢的那个人,现在还看得上吗?
当然看不上了,都多少年了,还能看得上才奇怪了不是?学生时代的你懂什么,什么都不懂,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能把你牵过去了。后来我们在醉倒一片的班级重聚上,唱着张震岳《爱的初体验》的时候,包厢里烟雾缭绕,很多人像冰箱冷冻层里的秋刀鱼,撂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你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你也会突然想问自己: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对啊,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现在拎出他来看,怕是比不上你之后认识的任何一个吧。
只不过高中时候你的喜欢,实在......太简单了。因为一句话,一个抬头,甚至“他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课间,帮你条理明晰地讲了一道题”这样的瞬间,他在你的心中,就已经跃过了众生。
他是神,是灵,是海面的灯塔,人鱼的吟唱,是穿越了所有渺远的坚定抵达。
我十七岁喜欢的人……我已经不太想提了,但还是得提。他是个很努力在做好人的playboy,初中时候的情史是来者不拒,一个接一个谈,好看不好看的都谈,ex大概有十多个。当年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我——“没什么,因为我从小缺爱呀”,我竟然点了点头,觉得很对。
高中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学聪明了,不再来者不拒,而是同时发展多条下线,很厉害了,仗着自己身材不错,什么自拍都敢群发,害得我之后对所有爱发自拍给我的好看男生,都率先有了防备,悄悄觉得…“这厮一定是群发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去介意他人到底怎么样,还是一点也不敢怠慢地对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昨天说我们在一起吧,明天说还是算了吧,我都听,他说你来帮我做这个,做那个,我当然也是要去的,花钱,花时间,花精力,我都愿意。
我没有独立人格。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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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自己二十来岁,买了十多瓶香水过后突然懂的,对他这样的浪子而言,收集女生就像收集香水一样,今天买了一瓶TF的orchid soleil,明天就想买lanvin的marry me,后天又想买ysl的mon paris,真不是哪瓶香水不够好,是他贪。贪的人永远觉得,他缺点什么。
但我倒也不是恨透了他,没什么好恨的。我只是越来越怀念,当时什么都莽莽撞撞的自己。
她比较可贵。
昨天跟朋友吃饭,他讲到一个98年的小姑娘,说她自己开始挣钱过后就飞去外地租了一间豪宅,每月工资很高,但交完房租也不剩几块了,朋友是93年的,比她审慎些,问她“为什么不租便宜一点的”,她说,反正我以后还能挣更多钱的,所以租贵的能怎么样?无所谓呀。
我跟他感叹:太羡慕年轻人的冲劲了,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不太权衡性价比,但总能杀出一条血路。可冲劲是什么?是我们这些二十好几的人,早已经失去的东西。
十七岁喜欢的人没什么好怀念的,十七岁的爱情更没什么好怀念的,是十七岁的你自己比较值得怀念,那个时候喜欢一个人就要付出全部的真心,管他什么下场,那个时候觉得跟井井有条的世界作对血脉贲张,那个时候你不过刚刚被他轻轻在马路旁吻了一次侧脸,就敢觉得“他一定会娶我”了。
现在呢,现在二十来岁,有钱,什么都有,酒店可以住最好的,每天飞来飞去,什么也不愁,可你已经彻彻底底没有安全感了,你开始揪着他的语气,聊天记录,手机app使用频率,这些细枝末节,来佐证“他到底爱不爱你”了,你不敢直问他,或者说你问了,他答了,你也不敢相信。
他也不是对你不好,也不是没给你花过钱,也不是没半夜给你送餐送茶,但你说不准为什么,就是不敢相信——他会永远爱我,他会娶我。
可在你十七岁的时候,你真的是很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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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什么“十七岁喜欢的人”,你怀念的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多高,多重,嗓子什么声音,头发什么形状,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只是怀念十七岁的你自己,那个时候你每天一无所成,厌倦书本,每周一在升旗队列里探头探脑,张望东西南北的小帅哥,每周三去报亭抢五毛钱一份的八卦周刊,跟闺蜜在晚自修嚼耳朵,沆瀣一气,每周五放学喜欢买一杯七分糖布丁奶茶,慢悠悠地徘徊在黄昏的操场,撞见班主任,被臭骂一通,说你是没有前途的混蛋。
——但你还是活得太无忧无虑,也不用担心现在这专业平均薪酬高不高,以后进不进BAT,A城和B城哪个地方的房子以后升值更快,男朋友不许你攒钱买lv是不是不爱你,你满脑子不过一个好看的背影,来自一个跟你同样十七岁的男孩子,跟你同样天高水长的,心思澄澈的,男孩子。
你什么都敢,你什么都不怕。
喜欢的人随随便便说一句“我喜欢你”,你就跟着他,爱着他,心无城府地觉得“此生就是他了”。
我后来遇见的所有的,挎着bv钱包穿着gucci皮鞋的男生,张嘴闭嘴“我手下员工百来人”,在酒席上跟我碰杯的男生,滔滔不绝他发过什么paper,剖析我作为情感博主行业前景的男生,都不断地提醒着我:我已经身处物与欲的丛林了,这里很危险,由此稚气、任性与骄傲,都要被命运裁下来一半,剩下的一半,自己小心封存。
恭喜你,你长大了。
真抱歉,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