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情苦旅》十七 海风


文/大雄DX


(一)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光,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

                                                                                                            ——《月光》


(二)

  情伤编布于年轮之中,却还是遗有残梦,于梦里得到一些满足,而那些昼夜所思念、所希望的,在梦里也多少会有些满足。可在繁正渊的梦里,这回却不会再见他所思念的了,他大概是不敢,是害怕,是心疼的难以忍受。

   他的耳朵边突然萦绕起卓玛的声音:“……我阿爸说,男人可以吃苦,可以喝酒,别的什么东西都不可以放在心里太久,否则就是一个废人……”

   卓玛父亲的声音:“人的感情是不能够忘记的,在我们这儿,如果宰杀羊牛,都不会使母子隔开,但不管我们怎样爱惜,它们最终都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而且,它们的分别,是无法重新挽回的。年轻人,你在找寻什么?”……繁正渊的脑袋搏动的跳着,种种心酸犹如烈酒烫在心上,残余下一点儿空间,却记着卓玛给予的快乐和在草原上的自由。

   “听说西海的天蓝的少,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一下它究竟是怎样的。”很久之前,安如总这样天真的畅想,充满向往的笑着。在那夏天风和日丽的上午,阳光透过树叶浇洒出斑驳的光影,安如拉着繁正渊的手欢快的小跑,像蜜蜂那样不顾一切,那样快活。

   “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安如总是一脸深情的说着。

   “小繁,小李,来,尝尝丁爷爷的手艺!”丁爷爷的白发摇曵着一个过去的年华,他面带微笑,和蔼可亲,这次,繁正渊终于尝到了丁爷爷的那独一无二的手艺。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微笑,好像生活就此快乐了起来……但很快,他的思绪又停在了那片荒芜的院子里,那个院子里只剩墙根摇摆着几根枯黄的草,院子中间的一口枯井,回忆是一片灰色。

   “正渊,我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就努力去做吧!”李文一字一句的说。繁正渊依然笑着,他不做声,似不愿多说一字。他不怪李文,即使偶会在梦里想起了那现实,他都是不怪李文的。

   ……

   当繁正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一个不知何处的小房间,房间小而温馨,不时飘过几缕花香,熏得人有些醉。

   李文坐在他的身边,一直盯着他。

   繁正渊半睁半闭着的余光瞄到了他,他剪了短发,很干练的样子,繁正渊的心里游过一阵一阵的忧伤和懊悔。“安如真的……”他没有力气说出下面的话。李文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此时此刻,繁正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要再瞒着他,也已没有办法了。

李文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下头。繁正渊的胸口便像是压了一块千斤的巨石,顿时感到难以呼吸,他的心一阵绞痛,仿佛有很多根绳子在他的肌肉里抽笞,涌动着难以言喻的伤疼。他极力克制,但心脏跳动剧烈,一口鲜血从嘴巴里喷出了出来。

   “医生,医生……”李文着了慌,连忙把繁正渊扶起来,帮他按揉胸腔。

   繁正渊的心大概已经支离破碎,看不见完整的部分了吧!当他确认了安如的事情的真相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悲痛的了。那唯一的希望也被埋葬在残酷的现实里,真的让他感到天昏地暗,没有光明可言。这样的结局,当真令他欲言无声,欲哭无泪。

他自己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仿佛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东西。于是这下,他又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他情愿用萎靡来麻醉自己,也许那样不会感到失去爱情的痛苦。

现下,他连回忆都没有了,只有他模糊的意识在白色的云雾里勾勒着一个朦胧的影像——安如骑着自行车走在夏天的河堤上,杨柳飘舞,她的头发飞扬,裙衫袅袅;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在一旁的草从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沙子,然后仙女散花一般的撒入水中,细沙激起水波,发出悦耳的沙沙梭梭声,那水面的涟漪,卷起一个时空,把繁正渊一下子带到了她最美丽的年纪,他在她那个美丽的年纪里,安静的走在她的身边。

   “正渊,你坚强些,很多事情你必须去面对的。”李文说。

   繁正渊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窗外,神情呆滞,像是个傻人一般短短地凝望。

   “正渊,你应该能理解安如,她这么做其实是为你好。”李文又说。

   “为我好就可以让我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见吗?”繁正渊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他的眼神闪现出从前的那种空洞。

   “这……”李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繁正渊仍看着窗外,仿佛能从那里找到一种解脱。而他的心里,酸楚和悲伤交加,仿佛一眨眼就要奔流出来。他强忍着悲伤,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那是徒劳,他哭了,嘶声力竭的大哭,像在冬季大雨里的街灯下被强劲的雨点儿穿透心脏,痛的大哭。在繁正渊的感情世界里,似乎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与安如相提并论了,此刻,他将他最好的朋友李文冷落在了一边。

   “李文,你走吧!”繁正渊强忍着悲伤。

   “正渊……”

   “走啊!”繁正渊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李文焦急的望了他一眼,无奈的走开。“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叫医生。”

   


(三)

“他怎么样了?”在门外,丽娟问道。她的脸上也是一阵焦急,满是担心。

   李文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丽娟,你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他。”说完,看着丽娟一脸茫然的表情,他又连忙改口道:“不,是我不该告诉你们的。”说罢,脸上现出失落的神情,有些闷闷的走开了。

   丽娟不知道自己具体做错了什么,但她隐隐的感到自己做错了事。然而,她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帮繁正渊走出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追寻中,她是要帮助繁正渊的,没想到……是她忽略了繁正渊对安如的感情之深。她以为告诉繁正渊事情的真相,他就能放下牵执,就能走出雾霭。但结果却相反,繁正渊因情绪激动而导致心跳加速晕倒在地。

一辈子里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那个时刻汇集在他的全身。他的心里还有无穷的悲伤,头脑里一阵白一阵黑的,一会儿飘逸着安如的影子,一会儿又看到幸福的脚印。

那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繁正渊,就是“痛不欲生”,或许还要比这严重的更多。那种濒临停止呼吸的节奏如同在高山之巅俯瞰冰寂,被飓风堵住呼吸,如同在沧海深渊奋力攀援,大浪扑在脸上,如同在雪地脱光衣服,寒冷像个恶魔一样迅速侵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组织。

他脑海里那一片重逢的欣喜再也不会有了,身边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真的不重要了。他悄悄地,奋力地跑出医院,一瘸一拐地逃到海边,大海的影子布散在天边,海天相接之处,看不见距离,倒像是两个永不分离的恋人。

以前安如不时会去海边看海,在沙滩的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安如喜欢坐在那儿看着大海的风景,看着夏天的太阳洒照海面,把海照得青蓝,或是水气升腾,或是一望无际。繁正渊陪着她一起,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静默不语。那是一段即使拿生命来换都不甘舍弃的幸福时光,但如今,人去景依旧,斜阳萧索,即是琴瑟不再鸣,笙箫也沉默,凡事无心。

繁正渊曾想着找到安如以后,要常常带着她去海边看日出日落,那样的浪漫,刻骨铭心。繁正渊眺望远方的天际,蓝蓝的。迷乱之中,他看到一张笑脸正对着他,像是一种召唤,召唤他前行,那召唤告诉他前方即是幸福之源!

   “安如,安如。”繁正渊呆呆的凝视远方天际,下意识的喊着,同时踉跄的朝着那若隐若现的笑容走去,海水缓缓的没过他的膝盖,他的腿因伤未痊愈而疼痛剧烈,但他感觉不到,那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连他心里的伤,他都感觉不重要了。安如不在的世界,一切都不重要了。

   “繁正渊,你在干什么?”李文突然出现,在繁正渊的身后大声喊道。他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又显得极为激动。他答应过安如要好好的照顾繁正渊的,假如安如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现在的繁正渊的话,那她一定会伤心不已,会责怪自己。自己欠她的“人情”,他要做到。

   繁正渊没有听见,仍旧自顾自的向海水深的地方走去,一波波海浪不留情面的打向他,海水已然浸过他的脖子了。李文心急如焚,他没有顾忌,连衣服都没有脱,便一头钻入海水中,他奋力游到繁正渊的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奋力的搏击着阻力巨大的海水,硬生生的把繁正渊拖回到海滩上。

   繁正渊颓废的躺在沙滩上,他的头发滴着水,混杂着他的眼泪。李文喘着粗气瘫坐在他身旁,汗珠儿伴着水珠儿滴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一个小小的窝,像斑点一样,繁正渊侧头看着那些小小的斑点,支吾不清的自言自语。他看起来很平静,眸子更是平静如水,不过缺乏一种生气,呆滞中又带着些恐惧。


(四)

  “我去过她的坟前,哪儿开满了花儿,她的遗像是她大学时候照的一张相片,笑容格外甜。”李文看了一眼繁正渊,说道,他平静的说着,仿佛这对于繁正渊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繁正渊望着沙滩出神,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话:“李文,你把我骗的好苦,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第一次从安如家里回来你就有些不对劲。”繁正渊现在终于明白了以前为何会总感觉李文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了!然而那时他却总是说不上来李文到底是那里不对劲。

   “正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得坚强的活下去。”李文劝解道。

   “不,是因为你,所以我连安如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繁正渊有些愤懑的说着,他的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你们都在欺骗我……”

   “是安如知道……她明白你的心,所以才……”李文解释着。

   “所以才欺骗我!那丁爷爷呢?我找过他的。他为什么也不再原来的地方了?”繁正渊强忍着悲伤问道。

   “安如走了以后,他十分伤心,不愿触景生情……”

   “和我一样?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李文看了看繁正渊,摇摇头。

   繁正渊的眼睛里淌出许多泪来,止不住的淌着,像泉水一般,静静的,悄无声息。海风荡起海浪,风吹得两人身上一阵冰凉,李文的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太阳高挂在天上,这个悠闲的黄昏,斜阳晚照,风景旖旎,是恋人相拥的好时间……

   “正渊,很多事情终究是要放下的。安如已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她有她自己的归宿。”李文皱眉深沉的说道。

   “归宿,是归宿吗?归宿就是这样子了?呵呵,该死的归宿,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起归宿呢……”繁正渊喃喃的说着。“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我的,我早该发现她身体的异常,只怪我没有留心,看来我也不配说爱她了。”繁正渊一脸痛苦的泣诉着。

他抱着肩头,犹如山崩地裂。“她是爱我的,我一直都能感觉到,所以我要去找她,我相信我能找到,我总感觉她就在我身边的某一个转角……”繁正渊失声痛哭起来。李文不做声了,就那样听着。

海浪冲刷着沙滩发出刷刷的巨响,似要将两人吞没,在繁正渊的心里,充满着愧疚。“如果我能早点儿发现她生了病,也许就不至于……”说着,他又抱头痛哭。

   “正渊,你冷静一些,那都不能怪你的。”

   “怪我,都是怪我的,我没有资格再说爱她。”繁正渊说。

   “正渊,我带你去看看她好不好?”李文劝慰着说。

   ……

 


(五)

 安如在前年的冬天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天漫天飘着白雪,江南从未有过那样的大雪,雪片如鹅毛一般,一片一片的铺在地面上。那个时候,他正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当时他想把对安如的思念都画下来,而安如却在远远的江南尽心的思念着他。其实,她每日每夜都在想念,其思念之深较之繁正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她比繁正渊更爱,她心里的委屈更多。她总梦见他,梦里的他温暖亲切,梦见他在夏,在秋,在冬,他总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带着她奔跑在阳光底下,活像两只互相追逐的蝴蝶……思念就停在那个飘雪的日子,她望着窗外的片片飘雪,那雪像极了童话里仙女经过时带落的柳絮。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不住的想起和繁正渊在雪地里嬉戏的场景,她调皮,之后又温顺的很,俩人时时幸福的相拥。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她记得和他一起在厚厚的积雪上一同写下“白首不离”四个大字,他们玩笑着约定,来世还要在一起,之后她甜蜜的笑了,像花开一般,一下子钻到他的怀里。她只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温暖,很暖,很暖。在当时那刻大雪纷飞的孤独里,她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点儿那样的温暖。

丁爷爷正在给她煎熬着一幅中药,热气散漫穿过空气飘上天花板。她忽然间记起小时候总喜欢调皮的把水烧开,然后揭开盖子,只为看那如云如雾般的热气升到半空,一团一团,由浓变淡,缓缓散尽,好看极了。丁爷爷总笑呵呵的对她说:“危险特多,下次不许了。”她乖巧的回答:“哦!”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但她想不起来了,欲要重新回忆一下,但觉头疼的厉害。

她感觉那些许久之前的时间和她的眼下突然距离好近好近,一切如昨,似回到原点。她似乎看到了爸爸妈妈正向自己伸出怀抱!那样的近,近在咫尺,她伸手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她感触良多。而那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她很想再看一看繁正渊,很想再摸摸他的脸庞。那是她今生唯一挚爱的恋人……病痛窜蔓在她的全身,使她几乎不能呼吸,但她没有做声,连细微的呻吟也没有,她总是那样坚强!

她转过头,看到丁爷爷憔悴的身形在模糊的光晕里晃来晃去,火炉上药罐里的股股热烟不停地往上升腾着,像要努力温暖这个雪天,但是她却再不能看到了。

   小河与日落,蓝色的天空,街边的梧桐,转世投胎,丁爷爷,爸爸,妈妈,白云,街道,雪,小巷,正渊……生命的最后,她的脑海里浮现着这些事物。

   那样美丽的阳光再不会照着她洁净的裙衫,目送她依偎着亲密的恋人,共度美好的青春年华。不论在那条路上,孤独注定要在途中伴随两个悲伤的心灵,两颗隔绝而互相思念的心。

   永别——只有在某个梦里,或可相会。

繁正渊仰头看着天空白云,远远地它们就像是草原上悠闲吃草的牛羊,他痛苦的捂着脸说:“李文,你走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文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疑虑,问道:“你不去安如的坟前看看吗?”他转过脸望了李文一眼,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布满血丝。他原本想去来着,但他又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她深爱着他,而他却没有感受到她那样伟大的付出,一直都没有感受到。他感到自己在安如的面前无比渺小,尽管安如已经不在了。

   “再有四个多月就是安如的忌日,你去看看她也好。”李文依然淡淡的说了句。他知道繁正渊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该一个人静一静,让他一个人面对着无边的大海,思索一下人生,思索一下小爱与大爱,放手和从容。

   海风吹在繁正渊的脸上,他把忧伤也挂在脸上。他这次回来——是因为晕倒丽娟把他送回来的——没有看到逯凌凌,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繁正渊在不经意间想到了她,但也没有问。后来李文告诉他,自他走后,逯凌凌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还是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

当李文说不出为什么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里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回来过。她离开的原因,李文和繁正渊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互相沉默而已。

   而在繁正渊的心里,一切根本就不重要。他已经失去了他唯一的渴求,另一面,他也不愿再有任何的牵绊。他抬头望着天空,能够看到安如,他眺望海面,海面仿佛映着安如的影子,他思念,已经成为里一种习惯。

那样的思念根深蒂固,镶嵌在他的心里,在任何的时候,都会唤起他的悲伤和遗憾,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所有的的故事都重来一次,繁正渊依旧会选择守在她的身边。事实上,一直以来,从安如离开的那一天开始,繁正渊就坚定了自己的爱,因为只有那一天,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爱她,那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而事实也证明,他忘不了她,不论是在尘世的繁华当中,还是在流逝的岁月里,他一如既往的思念着她。如果真的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选择让自己去面对癌症带来的死亡,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用生命去交换安如的健康。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如果不是遇到丽娟,恐怕他会傻傻的寻找一辈子,而就算那样,李文也是不会告诉他安如的消息的。因为安如说过,当他真正忘记她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自己的消息了。

   “当他将我放下的时候,他就会知道我的消息。”安如对李文说。

   繁正渊就那样坐在沙滩上,李文走到远处躲起来,偷偷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再干出什么出格的傻事。

繁正渊试着让自己静下来,静下来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一切,从自己找寻安如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到底有没有意义,他不禁问自己到底爱不爱她,如果爱她的话是不是应该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呢?他知道安如不告诉自己她生病的事并且还要不辞而别的原因,丽娟早就跟他说过的。他自己也了解安如的性格,她那么坚强,她是怕拖累自己所以才选择悄然离开的。

她真是个傻瓜!想到这里,繁正渊的脑袋又开始乱起来,他感到脑袋一阵阵的疼。安如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够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所以李文才会不顾一切支持自己,还说什么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支持自己。“傻瓜,笨蛋,安如你是个笨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治不好?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够走出这阴霾?你是笨蛋,可我更是笨蛋……”他想着想着,突然跳起来冲着大海大声的喊道,最后哭泣代替了他的大喊。李文躲在一旁看着,任他发泄……

 


(六)

繁正渊推开李文的房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繁正渊扫视了一下屋子,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你还不找个伴儿,房间都要生霉了。”李文笑了一下,说:“我要等你一起呀!”繁正渊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一阵愁云涌上眉头。李文见他神色有些凝重,连忙转过话题说:“你好些了吗?”繁正渊径自坐在沙发上,李文给他倒了杯水。他看着桌子上削好的苹果,一条长长的苹果皮落在一边,很有几分意趣。

“安如一定很喜欢这这个样子。”繁正渊一脸愁苦的说。

李文说:“正渊,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人生还很长,想一想未来吧。”

繁正渊摇摇头,喝了一口水,说:“李文,你别说了,我心里明白。”

李文话到嘴边又连忙止住,也许他真明白。

繁正渊端起杯子,出神的凝视着杯子里的水,又说:“有酒吗?”李文看了看他,说:“有啊。”他从书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打开,那鲜红的酒水像是印染天边晚霞的染料,格外的美艳。“李文,你知道我不懂的,我不懂酒,我不懂安如,而你也不告诉我,所以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李文一口喝下了一杯酒,说着。“正渊,你冷静些。”

“呵呵,李文,我知道的,你一定以为我的心长久不了,你以为我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把她给忘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会的,因为我做不到,我的心也不允许。”

“可是安如已经不在了!”

“那我也做不到。”繁正渊说,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完,他又倒满酒,凝神盯着杯子里的红酒,在想着些什么。一时之间,李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到繁正渊的眼睛里透露坚定光芒。

繁正渊再没有说话了。李文就望着他,他把一杯杯酒带着眼泪全部都喝进了肚子里,虽说酒断愁肠,解相思,但其实都是徒劳的。他怎会断得了愁肠,解得了相思,他的心已经习惯了思念的悲伤,寂寞的惆怅,遗憾如愧疚。

   清晨,下着雨,雨水哗哗啦啦,瓢泼的一样。不知为什么,深秋的雨,竟如夏日的雷雨一般猛烈,像是在重新击打那还残留的坚强。繁正渊早已经起床了,他坐在窗前,眺望着阴暗的天际,那满空的乌云,如同悲伤垒砌起来的黑暗世界。刹那之间,繁正渊感觉自己好像就是来自那儿!他来的无知,来的痴迷,来的心酸,以至于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爱与失去的折磨。他再一次感到世界于他来说是多么的不重要,再也没有能够让他牵念的东西了,一切他都没有心思去看望。只有那些曾经和安如一起见证的景物人事,还有现在天空飘着的乌云,能让他在沉浸的悲伤之中强烈的缅怀,缅怀过去,又要“缅怀”未来!

   那对面的街上相互挽着手,同撑一把伞的恋人在雨中相濡以沫的匆匆走过,爱恋之美,他真的愿意用生命来交换。曾听人说,前生的几百次回眸,换的今生的一次相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繁正渊唯有悲天悯人,感叹上天的不公!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将之体会至深,才会成长,但繁正渊却是个个中例外,他经历过,但还痴迷其中,痴迷在许许多多的无望的事情上,他还盼望能够和安如一起去逛街,在人潮之中,他们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在春天的阳光下,扑捉斑斓美丽的蝴蝶,在深秋的时候一起数树上零星的叶子,说着自己的梦想……但他始终不敢去安如的坟前。

一方面,他自感愧疚,他深知大爱与小爱,放手与牵执,但是他却无法放手,另一方面则是他还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他还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欺骗自己说安如还活着,而且健康极了。她独自去海边看日出日落,无聊时数天上的星座,睡前对着黑夜说晚安,她也在梦里见到自己。说不定就会在某一天,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回首之时,能够清晰看到她。

   那个转角,成了他永远的伤疤和遗憾,他没有抓住那一刻,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摘去的心灵创伤。但不管一切怎样,也不论他的心里如何的难舍,当他想到安如不辞而别的初衷的时候,他沉默了,他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不是为了安如,但是却是因她才有的空虚,他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他拿起画笔,画了那幅画。画上是个穿着紫色裙子的,扎着雀尾辫的清纯女孩儿,她走在夕阳之下,风托着她的裙摆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来回地飘动动。他把画给了李文,托他转交给丽娟。

   画完之后,他总算是暂停了一下悲伤的沉思,安如的影子暂时有所覆盖。

   李文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脸沉默,顿了顿,说:“以后呢?做什么?”

   繁正渊摇摇头:“无事可做!”

   “你可以画画儿,你的画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了。”

   繁正渊又摇摇头,他的嘴角咧出一点儿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自顾自的点上,然后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我一个人生活。”

   李文叹息道:“正渊……”

   “李文,你别说了,我自己的路,你就别管了。”

   李文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繁正渊对着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的眼角挂着已经不能拭去的悲伤痕迹和忧郁。那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痛。

李文看到了,隐约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繁正渊看着天空,轻轻的吐出一个烟圈,任它飞出窗外,消逝在冰冷的雨里,无影无踪,繁正渊转过身,没有回头,一瘸一拐的向着门外走去,李文目送他出去,目送那个故作坚强的灵魂。

他大概又要去飘荡,不过这次,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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