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日,我有在外褒扬你的迷人。
不好意思啊,对于喜欢的人,我总是这样自控无效。
我钦佩于你的乐天静达,我倾慕于你的才气过人,我醉心于你对妻(包括侍妾朝云,其实我把她归为了你的妻)的情深意重。说到这儿,有认真的文友给我留言,说你——“对妾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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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妾不好!?”
你对朝云挺好的啊!我记得。
虽然最初的你接受她,经历过一番挣扎,也许是因丧妻之痛,也许是因家乡眉州所有的那种社会等级制度:知名的老世家可分为甲乙两级,称为“江卿”。江卿的子女不和其他家族联姻,无论对方多么有钱有势,只要不同级就不相嫁娶。(参阅《苏东坡传》,第19页)。所以,即便你对朝云又爱又怜又欣赏,却始终没有娶她为妻,墓志铭上也仅是惜用“侍妾”二字,原因也许在此。但参阅史料,我收到的信息所触动的感受是,对于朝云,她可是虽妾犹妻。所以,我原本以为你只有“三妻”,而并无妾。文友的留言,确实点醒了我的无知——原来你也有妾啊!而且还不止一个,据说有七个?
起初的我,很是意外!喜欢你恁久,只感受你诗文的“正气堂堂”,对于文友所提的“当牛马一样,说卖就卖,说送人就送人,说换东西就换东西,哪怕怀了他的孩子”,说实话,我无法将做这种事情的人与你合并。
“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我不信!这是不可能的!”这几乎是充盈我心的声音!
但是,文友的行文风格,让我感知“字诚”,这又使我不得不冷静,以深思。
按照文友的指点,我合上了手头现有的有关于你的书籍,上网查阅“苏东坡妾”。果不其然,网间,确实已有你有妾及待妾不好等相关文章,但也有为你正名说你对妾不好不属实的文章。只是,这你争我抢,你辩我白的,为了一个无法实证还定要揪出个青红皂白式的论战,我无所适从。故而,在此,我且不问你他们所言的孰是孰非。只是,我很想清楚,你还是不是我读出的那个“温柔敦厚又懂尊重女性”的东坡先生?
3
你不回答我。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不只是因着时空的缘故。我想,即便是我能够穿越时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也是不会回答我的。
你这不答,自然不会是因为我是无名小卒,不屑于答。而是因为,流放海南:
“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尔。唯有一幸,无甚瘴也。”
我想这唯有一幸——没有什么瘴气的喜悦——可能也不是那些尚不懂得“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妾所能够理解的。当然,也一定不是那些身体娇弱的女子所能够吃得消的。
记得三国时期曹操兵败时,他对他的女人恳切告知:各自散去,准许改嫁。我不晓得当年的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不愿她们跟着南下一起受苦的心理。
而朝云,我想是个例外,那一次,可能是你又没拧过她的固执。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想!
所以,就算你不答,你后来所身处的海南荒泽,终究是代你回答了。
“一肚子不合时宜!是啊,只有真正读懂你之人的自愿追随,才能够在你宦海颠簸之路以苦为乐,甘之如饴。而读不懂的侍妾,哪怕留得一时,也留不久一世啊。故而,还不如为之早早寻个比己更妥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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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你的妾们主动请辞的又多些。依据《宋刑统·户婚律》可知,宋朝妾可以选择离开丈夫,并不一定都是男人买卖的物品。而东坡先生你待她们似乎也俨然遵守着宋朝的制度似的:对妾,就只有待妾的情义,确实没有以妻待之。
不然主动离开你的她们,又作何解呢?你在《朝云诗(并引)》写道:
“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
除却聪慧懂你的朝云,你有特别对待,其余的妾,相信你也只是依照法度以“妾”之礼待之,而并无其它。不然,有朝云一,自然会有朝云二,不是吗?
只是,世间好女子千千万,真挚用心于你、懂你如朝云的,始终是少有的。俗话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有朝云,也就够了,不是吗?
人,终归是讲情的。以情换情,以情还情。
再者,宋朝有关妾的制度,又有明文规定: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也就是说,妻是妻,妾是妾,妻妾身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是要受官府刑罚的。
更何况,在你16岁那年,你家中所发生的那件“宠妾压妻”事件,即你的姐姐嫁给你舅舅程家,没几年却抑郁早亡,你的父亲苏洵石刻族谱,建亭祭祖,召集族人并当众宣读对妻舅家檄文,称村中“某人”代表一个有势力的家庭,给村中带来道德的混乱,把兄弟的遗孤赶出门,独占财产,宠妾压妻,沉迷肉欲,父子同乐,女德丧尽,“惟富者为之为贤”,是势利小人等等。这直接导致你的父亲家和母亲家断交多年。
我想父如此嫉恶如仇,刚正清明,你自然也会受此熏陶,不纵情于妾,也未可知。所以,在对妻情深意重自然而然,你在对妾的态度上,可能真是任其多美、多柔,也不会在其身上放任太多的感情,而只会止于不侮、不辱罢了!
从这,我突然明白了当初你接受朝云时的那一番纠结。可能朝云是你七妾中唯一一个不是你以“礼”相待,而是以情共处的吧!你待她的情在朝云生子苏遯可见。元丰六年(1093年),朝云诞下一子,你取名苏遯,小名乾儿,“遯”(dùn)乃“遁”,遁(dùn)卦是易的六十四卦之一,意逃避,躲闪,遁去之意。你在小孩出生三日的“汤饼宴”上,作诗写下: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首诗有人将其解读为你的自嘲诗,但这里面更多的还是你自嘲之下的深沉希望,你希望你的这个孩子不要像自己一样为聪明所累,你对他只是希望无灾无难。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宦海生涯,其苦也自味,其难也深知。对于这个孩子,你不寄希望于光宗耀祖、荣耀门楣,你看开了这一切,也看淡了这一切。所以,你给予这孩子最本质最纯真的爱——对生命本身的终极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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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林语堂先生“同情的理解”,即站在当时理解当时的情况,我因着文友的那句你“对妾不好”,作了些许思考。或许你依然不会对此置喙,如佛所曰“不可说”,诚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但不知怎地,我依然还是相信在那个时代,你是为人敦厚而又懂得尊重的人!
江湖传说你对妾的好与不好,似乎比不了你傲立乾坤的光华正气!你的传说可能还会在江湖继续传说,但你傲立的正气也会在宇宙恒久激荡!随它吧!
二零一八年七月四日 于谷阳
(图片来源:吾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