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

南北先后闹政变

子弑亲父弟诛兄

北魏皇帝拓跋焘和刘宋皇帝刘义隆年纪一样大，在同一年继位，南北对峙，打了二十几年仗，谁也没有吃掉谁，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魏帝从大江边回到平城，深感疲倦，叫太子拓跋晃监国，处理日常大事。太子很精明，讨厌奸险的中常侍宗爱，有自己的一班人马。宗爱恶人先告状，魏帝听信了，杀死大批东宫的官属，拓跋晃又愁又怕，竟病死了。【451.6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恶之。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宠于太子，颇用事，皆与爱不协。爱恐为道盛等所纠，遂构告其罪，魏主怒，斩道盛等于都街，东宫官属多坐死，帝怒甚。戊辰，太子以忧卒。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

不久，魏帝发现太子冤枉，非常后悔。宗爱害怕杀头，便先发制人，竟把皇帝杀了。一代雄才大略的拓跋焘死得糊涂，才四十五岁。【452.2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爱惧诛，二月，甲寅，弑帝】接着又引出宫廷斗争，宗爱杀死许多大臣，当上了冯翊王。斗去斗来，最后是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浚接位，一个孩子皇帝。【452.2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庚午，立皇子休仁为建安王。】

宋文帝得知北魏发生动乱，燃起了复仇的欲望，派兵北上。强驽之末，劲头不足，打了几仗，就熄火了。本来正好休养生息，不料宫廷发生内乱，事情也是出在太子刘劭身上，很像北魏的情况。

当初袁皇后生下刘劭，端详婴儿的模样，告诉皇帝：“这孩子形貌异常，很可能亡国破家，弃掉算了。”文帝这时正为父亲守灵，火烧火燎地跑来，擦开帐幢，瞄了一眼孩子，觉得皇后说得不错。但是父子情深，立即制止了。【《宋书・卷四十一列传第一》:初，后生动，自详视之,驰白太祖：“此儿形貌异常，必破国亡家，不可举。”便欲杀之。太祖狼狂至后殿户外，手拨慢禁之,乃止。】

过了些年，才宣布刘劭为太子。【429.3立皇子邵为太子（6岁）】

果然，太子生性残忍，不读书，不习礼，专搞歪门邪道。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弟弟刘浚和妹妹东阳公主，待奉女巫严道育，用玉石雕成父亲的人像，埋在含章殿，天天诅咒，盼望他生病早死。【429.3其后遂与道育、鹦鹉及东阳主奴陈天与、典门陈庆国共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文帝得知，又惊又怒，出于父爱天性，仅仅斥骂一顿了事。

严道育装扮成尼姑，藏在太子的东宫，被查出来了。【453.1严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变服为尼，匿于东宫】

文帝决心惩治太子。【453.1帝欲废太子劭】

刘劭急了，决定抢先动手。他征求部属的想法，袁淑坚决反对。【453.1众惊愕，莫能对。久之，淑、斌皆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

萧斌怕太子翻脸杀人，勉强附和：“我会服从命令的。”【453.1劭怒，变色。斌惧，与众俱曰：“当竭身奉命。”】

袁淑大怒，斥责道：“你以为太子真会干这种事吗？他小时得过精神病，现在又犯了，千万不可当真的。”【453.1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尝患风，或是疾动耳。”】

太子大怒，瞬着一双牛眼：“你说我不能成功吗？”【453.1劭愈怒，因眄淑曰：“事当克不？”】

袁淑头也不抬：“你会成功的！只是成功之后，天地不容，大祸恐怕就跟着来了。”【453.1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

太子连夜召集卫士，冲进皇宫。文帝当夜跟徐湛之讨论废立太子的事，到五更天还没睡，侍卫们也昏昏沉沉。叛军摸到门边，直扑文帝。文帝急忙提起発子迎击，五个手指被断断了，一阵钻心疼痛，头脑发晕，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中数刀，就躺在血泊中了。当年四十七岁。【453.1帝其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门阶户席直卫兵尚寝未起。帝见超之入，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之。】

徐湛之冲到北门边，门没打开，叛军追上，刀剑同时击中，死了。【453.1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兵人杀之。】

太子指挥军士，见人就杀，好些官员来不及抵抗。文帝的亲信和宠妃潘淑妃也同时被诛，宫廷里血肉模糊。【453.1劭使人从东阁入，杀潘淑妃及太祖亲信左右数十人】清晨，大臣上朝，太子当众宣布接位，并说皇帝是徐湛之杀死的，把大家都惊呆了。【453.1劭遽即位，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改元太初。】

刘劭赶紧调兄弟刘浚入宫保卫。刘浚是潘淑妃的儿子，母亲多次劝他离开太子走正道，他听不进。这次政变，潘淑妃是刘劭杀的。刘浚入宫，刘劭却告诉他：“我迟到一步，潘淑妃已遭乱兵杀害了，实在遗憾。”哪知刘浚竞痛快地回答：“这是我的愿望，现在总算了结！”两兄弟都是文帝的娇子，一个杀父亲，一个指望母亲死，实难理解。【453.1既入，见劭，劭谓濬曰：“潘淑妃遂为乱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

刘劭当了皇帝，朝野内外都不服气，斗争流血是不能避免的。

武陵王刘骏是文帝最有计谋的儿子，有能力的将军是沈庆之和臧质，文官则数颜延之的儿子颜竣最能干。他们联合一气，发布声讨刘劭的檄文，进军建康，各地纷纷响应，很快打到新亭，官吏们也不断出奔，投向刘骏。

刘劭看到檄文，问太常卿颜延之：“这是谁的主笔？”

颜延之坦率承认：“我的儿子！”“说话为什么这样狠？”刘劭瞪着颜延之。【〔453.4〕庚戌，武陵王[刘竣]檄书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颜延之曰：“彼谁笔也？”延之曰：“竣[颜延之儿子颜竣]之笔也。”劭曰：“言辞何至于是！”】

颜延之毫不在意地说：“他连我作父亲的性命也不顾，还会照顾陛下的情面么？”【〔453.4〕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安能顾陛下！”】

刘劭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下来，又怀疑朝廷官吏都不忠诚，想全部珠灭，幸得叔父刘义恭、尚书何尚之的劝解，才打消这念头。【劭怒稍解。…劭欲尽杀三镇士民家口，江夏王义恭、何尚之皆曰：“凡举大事者不顾家；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室累，正足坚彼意耳。”劭以为然，乃下书一无所问。】

刘劭相信神鬼，把蒋山的蒋候神像和苏峻的神牌，抬进皇宫，烧香叩拜，封官许愿，也没见什么效果。【（453.4）劭、浚忧迫无计，以辇迎蒋侯神像置宫中，稽颡乞恩，拜为大司马，封钟山王；拜苏侯神为骠骑将军。】几次激战，他的军队溃败。

刘劭走投无路，躲进兵器库的走廊，卫队长把他抓住，送到老弟刘骏的军营。刘骏向他要传国玉釜，他说交给了女巫严道育。【453.5时不见传国玺，以问劭，劭曰：’在严道育处。”就取，得之。】

刘浚被叔父刘义恭抓到后，一再哀求，希望给他立功赎罪的机会，没有得到允许。【453.5濬帅左右数十人挟南平王铄南走，遇江夏王义恭于越城。濬下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义恭曰：“上已君临万国。”又曰：“虎头来得无晚乎？”义恭曰：“殊当恨晚。”又曰：“故当不死邪？”义恭曰：“可诣行阙请罪。”又曰：“未审犹疑赐一职自效不？”义恭又曰：“此未可量。”勒与俱归，于道斩之，及其三子。】

建康城的秩序安定下来了。刘劭、刘浚、严道育这批作乱的头子，被同日处死。【453.5劭、濬父子首并枭于大航，暴尸于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诸女、妾媵，皆赐死于狱。污潴劭所居斋。殷氏且死，谓狱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残，何以枉杀无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权时耳，当以鹦鹉为后。”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与褚妃离绝，故免于诛。严道育、王鹦鹉并都街鞭杀，焚尸，扬灰于江。】

刘骏继承皇位，历史上称他孝武帝。

北魏和刘宋，前后紧接出现宫廷政变，两位颇有作为的皇帝，都因太子的事而糊涂被杀，在南方很快传开一首民谣：

遥望建康城，江水逆流萦。

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①

说的是刘劭和刘骏，没提北方的事。作为一种宫廷政变现象，民谣倒也说得很实在，说出了老百姓的鄙弃之情。

这首民谣载于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宋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