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待。
等待马里乡通乡公路的开工建设。此前他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国家要在贫困地区实施精准扶贫的信息。
地处偏僻的马里乡是山里典型的贫困地区,马里乡四个村有四条通村公路需要硬化,有一条乡道要铺柏油路,还有一千多户住在土墙里的困难群众住房需要改建成砖房。
流经马里村东的两条沟里堆积着上万方河水冲来的漂石,要是能够将这些石头充分利用起来,有的用来打砖,有的用来铺路,物尽其用该有多好!每次他从马里村经过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要是能在马里村建一个石头加工厂,既为家乡建设做出了贡献,还可以解决村里几十个村民的就业呢,这些村民不用离乡背井地外出打工,住在家里就能挣钱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
春节过后,他将家中所有积蓄全部拿出来,向亲戚朋友借了一点,到工商部门登记了一个石头加工厂的营业执照,进城租来一台挖掘机、一台装载机和一辆双桥车,还聘用了十来个村民便正式开始投资建厂。
现代化的机械设备效率是高,但耗油也特别大,一桶油倒进去不出半天就被挖掘机和装载机“吃”得干干净净,他觉得手头的票子经不起烧。
一晃眼过去了一个月,沙石生产了三千来方,水泥砖制成了上万个,但一方沙石一块砖头都没有卖出。
县上开了会,就精准贫困户的住房建设做了统一的规划设计,考虑到防震因素所有贫困户墙砖都一律采用红砖。
水泥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他天天同这些水泥砖作伴。
民工们不干了,打了一个月的工,一分钱拿不到,按照事前约定一个月就得付工钱。
他呆坐在厂房前的水泥砖上,接待来找他要工钱的民工。他焦头烂额、苦口婆心地向民工们做解释,告诉大家当初都是想挣点钱,谁知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民工们走了,表示了理解。民工工资算是可以缓一缓了,但又能拖欠多久呢?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急促地压着他并不轻松的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里村的通村公路开建了,路就从他的厂房门前经过。施工老板没有用他生产的沙石。为了节约成本,老板从深沟里用租来的挖掘机开挖了沙石,随便在沟里冲洗一下拌点水泥加上水就倒在路面上,派几个民工绑一根水泥电杆在路面一拉,再派人抹平就算完工。
机器分离出来的沙石卖不出去,当初他还将沟里的沙石送到市公路局检测中心进行分析化验,化验结果硬度和沾性都符合建设乡村公路的标准。
好东西怎么就卖不出去呢?他感到非常困惑。
打砖民工的人工工资没有着落,又背上一笔沉重的挖机和装载机租金,他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他愁容满面,背负沉重的债务,每天担心债主上门讨债。一个前景那么好的投资项目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遭受失败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并不因此灰心,他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那就是希望马里乡通乡公路开工建设时施工方能够用上自己那些上等的沙石。
雨季过后又来了一个雨季,整个马里乡没有人主动联系他要用他的沙石。
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淋湿了马里村的田野山岗,马里村新修的通村公路路面上鹤立鸡群般长出了一株怪异的荨麻,它冲破了凝固性极强的水泥路面,青翠嫩绿地在马路上伸出了稚嫩的手脚。
这个消息如春风般吹遍了马里村。群众不干了,他们三五成群地结队上访,那是什么质量的水泥路?不出一年就长出了荨麻。
县领导来了,那一株特立独行而又生命力极为顽强的荨麻似乎在嘲笑前来参观的县领导。
县领导走后不久,马里村的通村公路上来了一群质量检测站的人,他们将荨麻周围的混凝土用机器取了样送去检测。
修路老板被抓了,乡村干部被追了责。
他守候在那个让他几乎倾家荡产的沙石厂,哪儿也𣎴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