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是最不可捉摸的,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午本该是劳累半天的他们躺下来小憩一会的,但火辣辣的太阳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心酸。
微尘去哪了
已经快到中午了,门口外一个神情焦灼的妇女此刻特别生气,她差点忘了今天是要祭拜某一位神明的日子。
对于世代以农耕为生的农民来说,来年地里庄稼大丰收,家里人平安无事就是他们最大的期望。而能够满足他们期望的就是家里常年供奉的神明,神明成了他们的信仰,不可亵渎。
她急匆匆的从工厂赶回家,到家后发现本该在家好好呆着的儿子微尘却不知去向。门被锁了,她进不去,刚还到处去找,寻遍微尘常去的几个地方也没找着。她越想越急,心中顾虑到万一怠慢了神明可能遭到惩罚,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按照习俗在中午之前完成祭拜。她气急败坏了,心想“等这小子回来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此刻微尘丝毫没有察觉到待会回家等待他的将会是一顿“竹条鳗鱼”大餐,仍在石飞家里玩着扑克牌。
早上妈妈走之前对他千叮万嘱要在家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嘴上应着好,但是哪里呆得住啊。家里一共七个兄弟姐妹,微尘排行第六。一大早哥哥姐姐们都去上学了,弟弟还小,他哭着闹着要跟妈妈一起去工厂。微尘也很想跟着去,他知道工厂里有很多对他很好的阿姨,会跟他玩甚至带东西给他吃。但是妈妈不肯带他去,仅仅是因为他比弟弟大一岁,对于大人们来说只要你大弟弟一岁,很多事弟弟能做的你就不能做。弟弟不懂事要吵闹没办法,但大一岁的微尘就不能不懂事,必须听妈妈的话。妈妈带着弟弟去上班后,家里就剩微尘一个人。
觉得妈妈应该差不多走远了,微尘像往常一样悄悄打开了大门,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玩了起来。
过了一会微尘的堂哥江田还有几个小玩伴走了过来,其中那个高高壮壮比微尘大好几岁的就是石飞,在此之前,微尘跟他并不相识。
石飞跟大伙炫耀说:“我家在山脚有一间祖屋,门口有一口井,里面的水是山上流下来的,特别甘甜,屋子后面有一片油甘林,每天我爷爷都会挑井里的水去浇那片油甘林。”
看着玩伴们一脸羡慕的表情,石飞接着说:“现在林子长了很多油甘已经可以吃到了,要不我带你们去摘?”
小玩伴听完喜出望外,大声叫好。微尘听得心里痒痒的,但是待会姐姐放学回家后要煮饭,万一找不到人的话。。于是忍心的拒绝:“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姐他们待会放学回家要煮饭,我得在家,不然家里没人。”
“哎,你怕什么,你把门锁了不就行了,我们去一会就回来的,待会我跟你一起回来,你姐要是说起我就说你在我家玩,没事的。”江田觉得微尘不去开始有点扫兴了,于是答应万一姐姐问起来就帮他圆谎解脱。“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嘛,这么多人呢,怕什么?”其他小玩伴也劝着微尘。
要不说小孩子好骗呢,三言两语就攻破心中最后一到防御线。在那个年代,陌生人只要稍微给点好处就能把天真无邪的孩童骗上车载走。只不过农村里面农民都比较淳朴,团结的风气盛行,哪家要是出了点事情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走在一起然后解决掉。但也有点排外,一旦有外乡人进村他们就会提高警惕,所以人贩子一般无从下手,这种噩耗也就极少出现。
确定门锁好后,微尘就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走了很久,仍没看到祖屋,“还有多远到啊?”江田率先不耐烦了。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石飞边说边指着前面不远处。
“停一下”
“嘘”
石飞突然停了下来,慢慢把腰弯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变得很沉浸,大家停止了脚步,本能的蹲了下来做好防御的准备。
“你们看到那边有个褐色的水缸吗?那个是装死人骨灰的东西,特别邪门,路上被你们看到是很不吉利的。我就没事,我身上有元气,世界上的鬼神不敢靠近我。这样吧,我待会在你们身上点穴,封住他们可能会袭击你们的穴位,别让那些鬼魂得手,你们只要跪下向他们朝拜,完了马上向前跑,眼睛要看向另一边,不能看他们,就没事了。”
“好,都听你的”小玩伴们越想越害怕,同时也觉得此次行程越来越刺激了。
只见石飞掌心合璧,嘴里念念叨叨的好像在念什么咒语,对着其他人头部和上半身到处点了几下,小声的说了声好了,大家就照着刚才说的朝拜完飞快的跑过去,生怕惹怒了鬼神被他留住。
也不知道微尘以后懂事了想起这件事会不会笑话自己,田地里那种水缸到处都是,它只是农民用来收集雨水用于灌溉农作物的,哪用得着这般妖魔鬼怪,真是信了你的鬼。
到了祖屋之后,四周查看哪有什么油甘林啊,遍地荒草和几丛灌木。微尘一行人才发现被骗了。至于那口有着甘甜可口井水的井呢,众人搬起井盖往里一瞧,这明明就是一口枯井,封尘已久的岁月早也杂草丛生。
“骗人,你骗人,哪有油甘林,还有,这井都多久没水了好吗,全是杂草。”江田知道被骗了感到很生气。
“我没有骗你们,之前这里明明就有一片油甘林的,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的。噢,对了,我忘了昨晚我爷爷跟我说了这片林子被他砍掉了”石飞很牵强的解释。
真是可笑至极,昨晚说的今天起床就忘了?昨晚砍掉到的竟然能砍得干干净净,连一个树头都没有,并且一夜之间长出于周围一样大小的“枯草”。
“我们回去吧,太阳这么晒。”微尘倒是淡定得很。
“是哦,这么热,要不我们去游泳吧,那边有一条河,水不冷,还有很多鱼,那里的鱼很漂亮,我经常去那里游泳抓鱼的”石飞又开始在唆使大家陪着他玩。
“我们都不会游泳,等下淹死了怎么办?”江田显然还没有因为被欺骗而消气。
“那去我家玩吧,我家不远就在那,我家里有扑克牌,我们几个轮流玩输了就得等下一轮,并且还得罚喝一杯水,我家里的井跟这口井是相通的,水也很甘的,我们天天喝,你看我现在长这么大就是因为一直喝家里那口井的水。”石飞再次向大家发出邀请,边说着还用手指着家里的方向。
这种天气,在这片荒芜人烟的草地上,要有一处可以乘凉的地方就已经感天动地了,更别说还有清凉可口的井水等着大家。一行人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再次相信他。
扑克牌是好玩,但水似乎与家里的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更难喝。玩了很久扑克牌之后,微尘也喝了一肚子的水,摸一摸肚子似乎想起来什么。一看钟表,糟糕,姐姐他们要放学,不行,得赶紧回家开门了,不然姐姐待会回家发现没人可就惨了。
微尘起身与他们告别“我要走了,我姐他们快放学了,我还得回去开门呢”尽管此刻心里已经有点紧张,但在小伙伴面前还是表现得很从容。
“行吧,那你先走,我们几个留下来再玩会就回去。”江田玩得很尽兴,都舍不得走了。
微尘淡定的走出门口,之后飞快的往家里跑去。按照平常,姐姐放学后回家就开始煮饭,中午妈妈回来的时候饭刚好煮好,炒完姐姐刚洗好的菜就能吃饭了。万一微尘不能在姐姐回家之前先赶到,妈妈回家后饭还没煮好,怪罪下来姐姐说刚刚回家时微尘不在,那。。。微尘越想越害怕,加快跑的速度。走大路太远,也可能会遇到姐姐,微尘直接跳到田地里,顺着田道一路狂跑。
生气的妈妈
终于到了家门口了。
妈妈看到微尘回来了,脸色马上变了,“你去哪了,我早上不是要你好好在家呆着的吗,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妈妈气坏了,对着微尘一阵怒吼。
“先开门,等我办完事先,不管如何今天一定要打你的。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啊。”妈妈越说越气,像是积累了大半辈子的怨气,此时此刻已经无法忍受准备发泄出来,而倾泄的对象就是她调皮的儿子微尘。
妈妈将供奉神明的事情处理完就去做饭,其他孩子待会吃完饭还得去上学。厨房里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比往常更加响,盖过了滚烫的猪油与水融合后那种冷热不相容的声响。微尘听得双脚发抖,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无可避免,老老实实的站在客厅上等候。
妈妈做完饭拿着刚刚准备好的竹条走了出来,对着微尘身上狠狠得打了下去,伴随着小孩子的装委屈的哭喊声,妈妈打得越来越起劲了。
“说,去哪了”
“让你不听话”
“我让你不听话”
“快说,你到底去哪了”
妈妈不停得重复这几句话,每说一句竹条就重重的对着微尘身上甩了下去。微尘觉得身体发热,疼痛难忍,根本说不出话来。
妈妈打了几下开始有些心累了,不敢再打下去了。
旁边的姐姐也害怕极了,哭着求着妈妈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弟弟知道错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微尘你快说啊,你刚刚去哪了,你跟妈老实说,妈就不会再打你了。”
“我。。我。。我在石飞家玩。。玩扑克牌。”微尘哽咽着吐出这句话。
火上浇油
“什么,你竟然跟石飞混一块了。”本来已经开始消气的妈妈顿时火冒三丈,怒火攻心,微尘从没见过妈妈如此生气,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你知道石飞是什么人吗,啊!你竟然跟他混一块了”
“你知道他前阵子偷东西被村大队抓去蹲了几天吗?啊!你竟然跟他混在一起。”
“我看你以后敢不敢跟他走在一起。”
“我看你以后还听不听话。”
还是一样,每说一句话,竹条就打在微尘身上一次,像恨铁不成钢一般,打得比刚才更凶来了。微尘哭得歇斯底里。以为哭得大声一点,妈妈就会心软,就能少挨打了。
外面骄阳似火,树上的知了像是觉得小孩的哭声把他盖过去了,羞耻的停止的叽喳声叫。邻居从门口跑了进来,如救世主突然降临,冲向前要从妈妈手中夺走竹条。“哎哟,打得那么凶干嘛,孩子那么小,教育一下就可以了,哎,够了够了,别打了”。说完从妈妈手里的将已经破损的竹条抢了过来。
“小孩子不懂事,打几下教育一下就可以了,待会打出事了可就惨咯。”
“哼,不懂事,你知道吗,他早上竟然跟石飞混一块了。”
“石飞?就前阵子出事那个?”
“那还能有谁?”
“那可不行,你以后可不能再跟他一起了知道不?”看着微尘可怜兮兮的蹲在角落里不断的哽咽,邻居对着他说,
“好了好了,都去吃饭吧,我家里也刚炒完菜,听你家孩子哭的那么大声就过来看看,我也回去吃饭了,别打了啊,消消气,孩子知道错了,他以后不敢的。”
强忍着泪水,微尘在邻居的带领下走过去吃饭。身上疼痛难忍,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走出厨房的时候不敢流眼泪,生怕妈妈看到了之后生气自己又得挨揍。妈妈坐在客厅饭也不吃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消气了很多。微尘哽咽着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看着身上一道道挨打留下来的伤痕,眼泪又不自觉得流了下来。
生来平凡
我们不过是茫茫世界中毅力尘埃罢了,对于妈妈来说,她太忙了,家里孩子那么多,不敢停下来一会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无法掌控每一天要发生的,即使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回到家也不知道此刻微尘到底在哪?微尘才6岁,尽管他算好了只要赶在姐姐放学回家之前先到家,锁好门待在家,早上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但他一样无法掌控妈妈什么时候会突然的提前回家
因为我们生来平凡。
微尘开始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因为他知道只要睡着了,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