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70年代的退伍老兵,一个什么时候想起他来,都是那么挺拔的身影,这是我的爸爸。
我的童年和别人不一样,从来没有听过妈妈给我唱过什么童谣,而爸爸早早晚晚哼唱的红歌却陪伴了我一路的成长。
此刻在有着徐徐和风的午后,在循环播放的歌声中,这首爸爸春节时录制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突然就特别想念爸爸。
只因为骤然而至的低落。每当此刻,一些情绪似是而非似有似无,伴着不快乐的时候我若隐若现的头疼。不是伤心,不是沮丧,也不是彷徨,单单的却又不全是莫名的惆怅。
这样的时刻,真想趴在爸爸的膝上好好歇一歇,安静地睡一场。可我知道已经不能,我不再是儿时那个任性的小姑娘,再不好意思不管不顾地哭,或是突然笑得前俯后仰。
好累!想要陪爸爸喝一场酒。不怕宿醉,不怕头疼,酣畅淋漓地喝到天亮。
记忆中爸爸常常叹息,你要是男儿多好!似乎每说一回,便能减少一分他心底的遗憾。很久以来我都没有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想,直到我自己的孩子长大,每每想到她总归一日要离家,不知道会去到与我多远的地方,即便是幸福却也没有我在身边的生活着,心里便一阵难过。
妈妈的表达最直接。她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养女儿不好,养大了就像小鸡被老鹰捉走了…我反倒会为她这并不确切的比喻失笑,还会扯着嘴角质疑:是吗?你见过老鹰捉走了小鸡还给你送回来的吗?然后母女俩笑作一团。本来浓浓的离别气氛已经化开了不少,我便又能稍微安心地启程回家。
而最难过的,是面对心思深重的爸爸。好多回做梦都是爸爸顶着寒风在冰冷的水龙头下搓洗着猪肚,只是因为老公爱吃。儿子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口都不吃的猪肚,外公为什么每次都那么热衷去做。他始终太小,我无法解释这些事情的关联,以后他自然会懂。而我看着爸爸冻得通红的双手,粗糙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心里生生的疼。只是因为想让远来的女婿对他的女儿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可以坐在零下的室外一洗就是几个小时。
突然又想到有女出嫁,父亲对女婿说,我的孩子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年轻的女婿怎么能体会岳父作为一个父亲的苦心!或许他只是在心里庆幸,瞧,我遇上了这样一个可爱的老头,我的岳父,他如此豁达!倘若日后他自己也有了女儿,终有一天也这样看着女儿出嫁,他一定会顿悟岳父当初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它们的意思,是需要这样翻译的:
女婿啊,我的女儿今天就交给你了。以后她要是哪里做错了,你该骂的就说她两句。她要实在做得过份,该打的你就骂她两句,千万不要太重啊。我这个宝贝,在家里可是一点也受不得委屈的啊。今天,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请求,拜托你了!
爸爸是一个并不擅言辞的人。但是只要老公去家,他总是会拉着他喝酒,不停地给他说我小时候的事,许多看似贬义的责怪暗暗透着褒奖,让陪坐的我特别不好意思。然后借口去拿酒或者加火,离开餐厅,又悄悄折回在门后边儿偷听…心里是满满的欢喜和感动。
离家千里迢迢,多少问候虽然电话里须臾得到,但总归像是海市蜃楼,并不及亲手给爸爸洗一件衣服,饭后给他倒一杯茶来得心安。
有一个简单却至今没有达成的心愿,是给爸爸做一顿饭。每次回家总是来去匆匆,而每每准备要进到厨房给他们做几个菜,就被爸爸赶出来。然后就又心安理得吃着爸爸做的可口饭菜,享受着爸爸一如既往的疼爱。以至于直到如今年近不惑,却仍然没能做到这件事,很是愧疚。 遂又想到爸爸孩子气的一些习惯,诸如生妈妈的气不和她坐一块儿看电视,并把嘴巴嘟得老高,非得妈妈道歉方得罢休;跟我儿子打羽毛球不赢一盘绝不收场,即使手臂已经酸疼得偷偷揉了好几回;妈妈喝牛奶的时候他会趁她不注意突然拿过来喝上两口又迅速放回原位,假装认真地看手里的报纸,其实他并不爱喝牛奶…想到这里,又觉得爸爸仿佛永远不会老,心里便又觉得安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