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三水

三水疯了,高中毕业就疯了。

离开高中很多年,回家探亲,在政府的宝子早早就打了电话,回来一定聚聚,你想谁来,我把他摇来。宝子是高中最好的朋友。离开这个高中这么多年,真正想见的没几个,三水就是几个里的一个。

三水来不了,他疯了!

高中那个高大帅气的三水疯了?

同学会上绕不开的还是三水。似乎大家忘了大老远回来的我。

三水家我去过了,似乎认得我,喊出了我的名字,之后就喃喃自语,高中毕业后被一个男子送回家里就这样了。三水的妈很老了,她伺候着三水,前年村子里给三水办了低保,走的时候我给三水妈500块。于子很平静的说着。大家都沉默着。“他妈的,都是高中给害的!”于子忽然激动地敲着桌子。“老王头的豆角是谁拔的?那个女同学和那个“社会的”都怎么样了?”同学们几杯酒下肚脸都涨红了。“高中的事都别TMD说了,一起喝酒。”宝子紫了的脸摇晃着举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是稀拉哗啦摔酒杯的声音,好几个同学都醉了,似醉在和高中的回忆里。

三水来高中时很惹眼,高大白净,是差点进重点中学的优等生。三水家在镇北面的一个乡村,爹死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妈供着三水上学。三水家穷,要是家里有钱,重点县中学差几分的他也能录取。来到镇中学,他是这里的凤凰。这是有几十年历史的高中,汇集了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村孩子。即使这样,学校的升学率一直不高,每年的高考升学率在百分之五左右。班里的同学大多都是农村的,看着都和我一样的淳朴。大家都觉得上大学是遥远的梦,而和梦最接近的是三水,高一每次考试,三水都在前两名,我们也希望三水能考上,考上了他娘也跟着过上好日子了。

刚来到高中的三水经常带着家里的干粮坐在教室上晚自习,笑起来腼腆略带着僵硬。

镇里的高中办学条件也很差,学校的宿舍都是平房,分为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男生宿舍百人的床铺南北一次排开。下完晚自习,宿舍热闹的就像进来放风的一群劳改犯,蜂拥的喧闹着。半夜年轻的荷尔蒙兴奋着,打闹的,讲笑话的,讨论问题的,在外面远远都可以听到。

老王头来了!在哎呦的求饶里,宿舍安静了。

管理宿舍的是烧锅炉的老王头,听高年级同学说老王头是从监狱出来的,给学校烧锅炉,他的管理是用棒子从门口顺序敲被子。宿舍里面灯光幽暗,宿舍烧锅炉的老大爷总是在熄灯号响了以后拿着棒子检查谁还在说话,谁说就来一棒子,听说他是劳改犯,很多人都有些怕。有一天晚老王头拿着棒子打错了人,挨打的同学,趁着天黑拔了他种的豆角,有人说是三水拔的,因为那晚老王头的棍子打了三水的头,而三水正在蒙头大睡。

有人打水看见老王头在磨刀, 说了要杀个那个拔豆角的,大家都替三水担心。

在那次喝酒桌上于子承认是他干的,他和三水在一个村,看三水被打一气拔了狗日的豆角。

老王头没杀人,三水被老王头的棒子打了以后经常头晕,成绩也开始下滑。高二时候三水搬到外面住了,发生“眼镜门”事件后宿舍待不下去了。

那时的高中,学校里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和5%产生的颓废和迷茫,大学多么美好而又那么遥远。我身边也有几个自己的死党,有喜欢追女生的于子,经常给我讲人生道理的宝子,还有就是三水。我们经常混在一起,三水总是有着腼腆的微笑。

关于“眼镜门”的传闻是宝子告诉我的。于子喜欢一个女孩,女孩好像喜欢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而眼镜男还和三水好。在宿舍我也见过他们,没感觉异常,眼镜男还有些我羡慕的成熟书卷气,和眼镜接触时间长了,可以从眼神里看到不一样的光芒,直到那个夜晚宿舍发出的那一声尖叫声,那层窗户纸破了,眼镜从三水的被子里跑出来,夜晚走夜路和睡通铺时,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那个镜片后隐藏的笑容让我忧郁了好久,仿佛他就是武打小说里的踩花大盗,阴阳双补的邪神。

那一声尖叫吓坏了我和死党,我们逃离大宿舍,用父母给的辛苦钱租了宿舍。处在事件旋涡中心的三水自己单独租了宿舍。三水新租的宿舍是一对老夫妇住的民宅,老人没事喜欢在家打麻将,我们去看三水,顺便看打麻将,决口没提那晚的事。似乎三水不是以前的三水了,常不上晚自习﹑旷课,成绩下降的厉害。

我在班级的后排,可以偶尔打点磕睡,不被老师发觉。自从宝子、于子在后面成立“保考上委员会”后,我就跑到了前面。“保考上委员会”每天下课挥舞着运动会的小红旗,升会旗,唱会歌。我想他们最想唱的一定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和《解放区的天》。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三水在班里追女同学了。是班里最漂亮的燕子,外号“175”。“175”来自重点中学,来镇高中好像是逃避一场恋爱的追逐。三水在路边等“175”,写纸条。在高大帅气的三水面前“175”心动了。有人见到他们一起在小树林拉手散过步。三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三水。脸上扬起了腼腆的微笑,成绩又开始回升了。“175”也甜甜的笑着带着酒窝,在男生群里一遍地扫扫,那深深的眸子似乎藏着深深的磁场,慢慢地我也喜欢看那深深的酒窝,那酒窝里似有蜜甜的温柔。

三水被打了,当我们知道的时候三水已经躺进了医院。

打的有点重,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高大的三水没有承受住一块板砖,那是“社会的”男人,手黑的很。“175”来到这里上学他追来了,看着三水两个手拉手散步,酒瓶和板砖都投向了三水。三水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经常喊着头痛。“175”又转学了。“社会的”拘留几天跟着“175”消失了。

三水又回到了以前的三水,经常头痛、旷课、打麻将。我们几个死党跟他也疏远了,有人看见眼镜又常去了他的宿舍。

聚会回来,当秘书的宝子打来电话,说于子、“175”他们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哭了,喝着喝着又笑了。他们也都说到了我,“175”还狠狠地骂了我,还有那个学校。我接着电话一会笑了一会也哭了,又说到了三水。在那个属于我们的青春,秽暗中总有阳光在适当的时候升起,而三水还活在青春的某个暗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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