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开始搭话。
他:不介意我在这抽根烟吧。
她摇摇头,继续啃着手里的西红柿。
他:真不好意思,可是这地方就这一个阳台。
她还是摇摇头,啃着手里的西红柿。
他点着香烟,开始抽烟。
一个不到五米的二楼阳台,后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工业城市的天气本来应该是阴阴的。但正午时分还是有一些阳光透过雾霾来,五月,不冷不热的天气,但云层深处的骄阳还是能把人晒黑。
两个人都不作声,只有吸西红柿汁的声音无意间流出,但是她已经很克制了,毕竟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她不想吃相太难看。
他吸着烟,眼圈往外吐,飘飘绕绕,就好像吸烟者的灵魂,也自由地飘散了出去。
“你是哪里毕业的?”他总得找个话题开口。
这种场合,陌生人之间说什么都尴尬,但不说更尴尬,谁让他们是一个单位的陌生人。
“沈阳。”她没有说学校的名字,显然是不想说,一个没意思的学校,说出来,这段对话的尴尬又要提升一个度了。
他把吸进去的烟赶快吐出来,好接下去这来之不易的对话。
“你几岁了?有我大吗?”她居然先接了句。
他微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没你大,孩子都三岁了。”
她终于瞪大了眼睛,小声的惊叹道,“那真的看不出来。”
“是吗,你这东北口音还挺重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看似玩笑又略带嘲讽的句子。
她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其实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嘲讽。
气氛又回到了沉默。这次的沉默不再带有尴尬,而是二人都似乎在找下一个话题而留出了这空白的时间。
只是似乎没什么可谈的了。唯一可以问的学历背景被她暗中给否了。
烟燃烧到尾部,西红柿也只剩下了果蒂。
阳台,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了。
二人相视一笑,是那种工作场合常见的笑容,回到了各自的办公室。
这间公司不大,只有二三楼两层,每层两个办公室,一大一小,二层多一个会议室。整个写字楼的一楼是一个超市,九点准时开门,六点准时关门。老板娘一个人进货、卸货、摆货,收银,不见有人帮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终日的千篇一律带来了一些烦腻,也不见她笑脸相迎过。
阿之每天搭乘人潮动荡的地铁,刷卡,进入公司,打卡,电脑桌前打字,犹如一个机器,生活就像楼下老板娘那般规律,也许,这个写字楼的人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系统,在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随着清晨的闹铃启动。
更也许,这个城市、世界的写字楼都这样。
真的是个机器人的时代。阿之常常这样想。
随着新文章出炉,机器时代的标题被领导在会上点名表扬,领导大方的送上敏锐、创新等词语,阿之面带微笑接受着同事送来的羡慕目光,她隐约感受到一束目光不太一样,强烈的打破了众人的一致性。她刚想顺着那目光看过去,那目光又不经意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上班的日子总是极端,忙的时候恨不得饭也不吃,闲起来的时候又无事可做,只等着午饭时间到。阿之这阵子很是孤独,但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点享受这份清净。她可以自己买饭,自己逛逛,不用再跟人约着去做什么,省去了客套的官场对话,更省去了揣摩别人心思的工夫。
但她对某些人也是不介意的,如果可以跟她想熟络的人建立起一些比陌生人更近的关系,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够迈开这一步的。
但迈开这一步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从大学开始,她就不愿意主动去开口于那些她心里其实很中意的男生。她总抱着有一种幻想,她坐在中间,周围几个长相不错的男孩子团团围住。然后她得以仔细打量几个男孩子的衣品,仔细看看谁的脸蛋干净、帅气。但也就个幻想。阿之的不开口、不主动,让她单身了很久。
阿之的公司是一家海外房地产,主要打理东南亚房产的。每每回到家,亲戚们问她做什么,她都谦虚的说,“卖房子的。”这样的说法有些掉价,但不这么说家里人又听不懂。在大城市,职业被划分成销售、运营、构架等等专业名词,但在小城,则是卖衣服的、坐办公室的、管人的。
东南亚她倒是没怎么去过,就跑过两次吉隆坡,九月的时候,吉隆坡依然很热,但很潮湿,他们的阳光来得比北京的要晚一些,可能是因为当地的时间与北京时间一致,所以只是一种习惯性的错觉让你觉得时间滞后了两个小时。
上班前,阿之多坐了一站,她想呼吸一下略带雾气的空气。街上的人都在忙碌的奔走,不同的鞋子发出不同的声响,不同的节奏,然后一齐淹没在车水马龙中。
阿之心里哼哼的歌只有自己听得见。
生活是这么的无趣,因为不穷不富,人活得一点梦想都没有。就是因为一切都卡到中间,没退路,没奔头。年龄在中间,事业也在中间。
阿之一直往前走,想找一个咖啡馆坐着。昨晚她做了一个梦,她参加了一个活动,抽中奖去冰岛的机票,但是因为没有时间去,她就将机票赠予了刚辞职的朋友,但是飞机失事了,懊悔中阿之醒了。
这不是个噩梦。死在自由的路上,也没什么不好。
人越来越不自由,以环保的名义,以善良的名义,甚至以梦想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