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向服务员示意了一下：“我之前点的摩卡可以上了，谢谢！”
摩卡刚送上来，女子等的人也正好到了。
这是一个贵妇。身着Gucci高定，手上挎着最新款LV。她摘下墨镜，环顾了一下四周，坐到了女子面前。
“陈念？”
“恩，我是。阿姨您好！”陈念站起来，伸了手。
妇人并没搭理她，将包放在了座位旁边，坐了下来，并一直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陈念收了手，面上不显，只是笑着坐了下来，说：“阿姨，我听阿愿说您最喜欢摩卡，所以自作主张点了一杯。希望您能喜欢！”
妇人也淡笑着说：“我是喜欢摩卡，可我却不喜欢自作主张。就像，我也不喜欢我儿子自作主张选的你一样。陈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这次约你，就是希望你能离开我儿子。当然，”她从包里拿出来一张支票，“恋爱总不能白谈，女孩子的青春是宝贵的。这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好了。”
陈念的手在桌上轻轻地敲着，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妇人见状，换了一下双腿的姿势，后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笑道：“别和我谈什么自尊尊严什么的。愿儿和我简单说过你家。你刚毕业两年，工作薪水一般，却要供母亲的医疗费用，而且还是巨额那种。我想，你傍上我儿子，无非就是想他替你出这医疗费吧。毕竟，以你的工资，杯水车薪。500万，应该够你治疗好你妈了。”
陈念的手一顿，终于开了口：“看来阿姨对我家还是很了解的。只是，如果真要用钱让我离开你儿子，500万，是不是少了点？你儿子的身价，可是两个亿，这还是保守估计。而且阿愿说过要和我结婚。就他现在对我爱的死去活来的，结婚是必然的，而若是我结了再离，这赡养费可不止500万。这么算下来，我是不是亏了呢？”
“哼，果然是为了钱的女人。你和我儿子才认识多久？结婚？我家愿儿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爱得你死去活来的？就你这姿色，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愿儿对你的感情能持续多久？再说，就算你嫁进我们陈家的大门，我也能让你净身出户！”
“我和你儿子认识，是没多久，也就，我大一到现在吧。怎么，你儿子没告诉你，我是他大学学妹？没告诉你他苦追我两年？甚至他读研究生都是为了陪我，等我毕业。我姿色是平庸，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是他的西施就够了。至于结婚又离婚，呵，阿姨，您觉得我们俩，谁活得更久？”
妇人的双手紧了紧。儿子和自己讲的其实还挺细的，所以就没找侦探调查这女人，没想到居然没告诉自己，两人已经认识快六年了，而且这妮子的嘴皮子，是真够毒的。
陈念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再抬眼向妇人看去：“阿姨，你说，500万，我是不是亏了，嗯？怎么着，呵，也得加个零吧。”
妇人胸口起伏，狠狠吸了口气，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空白支票，向上填了数字，丢给陈念：“一个亿，从今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和我儿子面前！如果知道你和我儿子还有联系，你双倍赔偿！”
陈念拿过支票，笑颜如花：“阿姨您知道我家缺钱，有钱啊，好说话！放心，我一会儿就和您儿子说分手，然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绝对！”
“你最好说到做到！哼！”妇人不想再看到她，说完拿起包就走了。
陈念又端起杯子，热雾中，眼神里透着一抹冷意。
（二）
妇人走后没两分钟，隔壁座站起来一男子，直接大咧咧地在妇人刚坐下的位置坐下。
陈念似没看到他一般，细细品着杯中的拿铁。
男子端起杯子，大口饮着，一杯毕，又喊道：“服务员！再给我来杯拿铁！”
“看你这样子是渴了，咖啡不解渴。”陈念放下杯子，淡淡道。
“无所谓，有得喝就行，再说，咖啡店，不喝咖啡喝什么？”男子双手撑着桌子，说，“你说我妈也真浪费，你好心给她点杯摩卡，她居然一口都没喝。不过，诶，陈念，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我妈气成那样。”
这男子，正是刚刚两人对话中的主人公，陈愿，妇人独子，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陈念抚了抚衣角，依旧淡淡地说：“可能是没想到我要钱要的那么理直气壮吧。诺，这是一个亿。你说你设计这一出，让我从你妈那要钱干嘛？你是她儿子，干嘛不直接要。”
没错，这是两人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从陈母那里拿钱。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把钱管的，连苍蝇都碰不到边。我要是直接找她要，要个一两百万可以，要个几千万，想都别想。”
呵，有意思，这老子不好从家拿钱，原来儿子也拿不了。陈念嘴角微勾。
“那你要钱干嘛？”
娶你啊。陈愿在心里答道。只是他没说出口，依然笑嘻嘻地说：“投资啊。谁会嫌钱多？当然是要钱，然后钱滚钱咯。”
陈念一惑，蹙了蹙眉头：“你是想投资非你家公司主营的领域？”
“对啊，我妈保守，哪怕知道能盈利，非熟悉领域她不涉足，根本说服不了她，我爸又什么都听我妈的，所以我就自己注册公司自己去经营，等经营大了，我妈看到了收益，再并到一起就是了。手续上麻烦点，其他没什么。”
陈念忽然心头一动，没接话。
陈愿凑上前，嬉皮笑脸地对陈念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投资什么领域？”
陈念没说话，看着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两人大学时的画面。
（三）
“阿愿，阿愿！”
“念念，你别喊我阿愿。”
“为什么啊？”
“你不觉得愿，很像女孩的名字么？”
“哈哈，是有点，可是这是你爸妈给你取的啊，而且不喊你阿愿，喊你愿还是愿愿呢？总不能喊愿儿吧，这弄得我和你妈一样，而愿和愿愿，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哈哈哈，那更像女孩名么？”
“好你个陈念，居然还敢笑我，看我的‘九阴白骨爪’！”
“哈哈哈哈，好陈愿，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你别，别挠我了，哈哈哈哈！”
两人闹了一会，陈愿拥着陈念，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两人头挨着，闭着眼，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像女孩就像女孩吧，最起码咱俩这名，很像情侣名，也许就是注定了让我疼你爱你，一辈子。
“念念，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开一家护肤品店，专门做属于你的肤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然后再开一家儿童店，从孩子出生到读书全权负责，我要给我们的孩子最安全最放心的吃的用的！所有的一切！”
陈念一笑：“护肤品店这个我满意，可是儿童店，你怎么想那么久远了？”
陈愿抱着陈念，目光前视，坚定地说：“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想好了我们未来六十年的样子。我们要从20岁走到80岁。念念，我的余生都是你！”
“好！余生都是你！”陈念紧紧地拥着陈愿，脸上写满了幸福。
（四）
陈念心有点痛，但只是喝完了咖啡，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纸：“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是希望你妈给五千万，但如今给了一个亿，按咱们之前说好的，你把五千万打到这个账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拿起包，转身要走。
陈愿低了头，轻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念念，我该拿你怎么办？
忽然听到：“阿愿，我们以后，真的，不要再见面了。不然我怕……”便只听到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
陈愿抬头，眉头紧锁。
阿愿，念念，你知道你多久没有这么喊过我了么？怕？你怕什么？念念，为什么你始终什么都不说，分手的时候不说，现在还是不说？你怕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不行么？
陈愿狠狠地饮了两口拿铁，拿出手机拨了个号：“钱到手了，一会我打给你。资金一到账，项目就可以启动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一愣：“这么快？钱到手了？美人呢？陈哥，可如偿所愿了？”
陈愿没说话，目光凝视着咖啡店门口。
没听到声音，许是察出有些不对劲，那头的人没再玩笑，而是清了清嗓子，说：“陈哥，我偷偷查了一下嫂子这两年的情况，她妈妈是真的住院了，四个月前的事，好像是植物人……”
“你说什么？！”陈愿大惊，难道……
那不是念念用来骗自己母亲的借口，而是事实？
（五）
医院病房里。
陈念已经习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她静静地看着母亲，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有点放空。
“念儿。”
声音打断了陈念的思绪。她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冷淡地说：“你来了。”
“念儿，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死不了。东西给我吧。”陈念接过男人手中的水果放在了床头。
男人看起来有点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念倒是习惯了，放好东西又坐了下来，轻轻揉捏着母亲的手臂。
男人叹了口气，拿了张卡给陈念：“我刚刚给你母亲缴了一个月的费用，这张卡里有50万，你先用着，我可能近期不能来看你们了。”
陈念没接卡，只是继续给母亲按摩：“你把卡放那吧。真是难得，你居然能从你夫人那里，一次性拿到五十万？看来最近伺候你家皇后伺候得不错。”
男人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依旧有些低声下气地说：“念儿，你就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但我好歹……”
“好歹什么？父亲么？你可曾管过我？可曾照顾过我？可曾陪我和我妈过过完整的一天？对于我们，你可尽过为父为夫的责任了？
“别说什么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既然要招惹我妈，你就该先和你夫人离婚。既然舍不得摇钱树，就管好你的裤腰带！你毁了我妈一辈子，让我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当了小三。我从小就没爸，现在依然没爸！”
陈念的手没有停，虽然话语里充满着怨愤，但声音却十分冷淡。
男人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他犹豫着，还是决定开口：“你和愿儿又复合了？”
陈念觉得有点好笑。难怪他这么久过去了，他偏偏今天来了。
她平了平心绪：“没有。从你三年前来认亲，我知道陈愿是我的哥哥以后，就和他分手了。这次不过是做戏给你夫人看。陈愿有些事，让我帮他忙。不管是念爱情还念亲情，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么？”
男人没有接话，陈念继续道：“你要对我妈做什么补偿，都是你应该的，这是你欠她的。而我，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要。至于称呼，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这听到那个字，你不配。
“陈今原，你辜负了两个爱你的女人，你还毁了你的孩子。陈愿这辈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爱人，也不会婚姻。而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所以，你别想我会原谅你！原谅你？不可能！”
陈念的话语始终平淡。也许是今天和陈愿演的那出戏，让她回忆了太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疼。
如果可以，哪怕陈愿妈妈不同意，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和陈愿分开。
但是，不可以。
男人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女儿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六）
病房的门，是半掩着的。
缝隙间透着一男子的身影。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越来越紧。
直到病房内归于平静，他才轻轻松开手，转身离开。
傻瓜！
（七）
转眼过去了十年。
陈念推着母亲在广场上晒太阳。
当年，母亲成为植物人半年多，终于还是醒了，但是却变得呆傻，意识不清，只是格外地依赖陈念。
不过对于陈念而言，母亲还活着，就足够了。毕竟对于她而言，除了母亲，她再没有其他。
这十年里，陈今原偶尔会来看看她们，但母亲不认识他，他来得次数不多，待得时间也不会太长。但定期都会往卡里打钱。陈念从来没拒绝过。
陈母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毕竟这十年，自己没有和陈愿联系过，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丈夫的私生女。
陈念很满足于现状。就自己和自己的母亲，简简单单的生活。那个陈家的事，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哪怕……
“妈，这个广场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最喜欢带我来这了，春天放风筝，夏天来纳凉，秋天打陀螺，冬天打雪仗！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陈念蹲在母亲的旁边，耐心地和母亲说着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陈念抬头看去。
大屏幕上，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陈先生，陈先生，介意问一个私人问题么？”
陈愿脸上是标准的礼仪式微笑，十分客气地说：“可以，只要你允许我能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屏幕里传来一阵笑声。只听那个记者继续问：“陈先生现在才30岁，却已身家过十亿，自己创立的护肤品和儿童用品品牌也在国内风生水起，真是年轻有为。但是至今似乎没看到陈先生有过任何的绯闻，身边也鲜少见到女伴。想问下陈先生，您个人问题准备什么时候解决呢？”
冗长的问题，最后才是关键。
陈愿似乎也失了下神。
他想到了一个人。
就在愣神的瞬间，旁边的助理就开口了：“这个问题过于私人，我们……”
陈愿示意了他一下，自己开口道：“所谓爱恨，求不得，舍不得，爱不得，恨不得。我有爱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对于她，我是她的一辈子。这辈子，她不会再有别的爱人；对于我，也是这样。这是我给她，也是唯一能给她的。所以，未来，我会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将原念企业发扬光大；也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以后多多关注我们企业的相关问题。私人问题，以后我就选择不回答了，谢谢。”
脸上依然挂着礼貌客气的笑容。
陈念站着，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面孔，双眼噙泪，一手握拳，另一手，踟蹰着要不要掏出手机。
傻瓜！
她，突然好想好想他，好想好想给他打个电话。
可是……
正在她忍不住的时候，母亲咳了两声。
她迅速蹲了下来：“妈！”
（八）
不远处的花坛后面，一男子双手插兜，面容柔和。
他，注视着陈念。
嘴角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