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剥花生的时候,突然想起我们小时候,外婆给我们在灶塘里焙花生的情景来。
奶奶在父亲年幼时就已经去世了,外婆家离得很近,去的也勤,所以从小都是把外婆叫奶奶。
外婆在我们当地,一直算是比较特立独行的一个人,邻居们总说她怪异。小时候不爱和外婆睡,因为哪怕是寒冬腊月,外婆的床上也是一床竹编凉席,一条薄被。吃的从来都是自己种的粮食,和菜,连肉都是自己养的猪,一年到头也就吃上那么一两回。好像,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是那件满是补丁的褪了色的蓝上衣,袖子挽起,一条灰黑色同样满是补丁的裤子,有时候穿一双发白了的解放鞋,也有时候干脆就赤着脚,也有一件没有补丁的外套,只有去出门赶集或者上香才会穿,然而,她很少会出门,连来我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母亲还在的时候,也给她添置过很多衣物,往往得来的是一顿斥责,到最后也是压在箱底。她的世界,似乎就只有家门口的几片菜地,几亩水田,后山的几担柴,院子里的几只鸡鸭,屋后的猪牛。不愿意凑热闹,甚至连表姐结婚,她都没有去,明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有时候,觉得她似乎没有一点女性的柔,哪怕到现在八十岁,还能轻松上山砍回几担柴,种收稻子、红薯,料理菜地,都是自己一个人,一辈子,也不和邻居东家长西家短,不会和我们亲昵,没听她哼过歌,没留过长发,没见她掉过眼泪。去年,去看生病了的她,聊起母亲,我的眼泪像止不住的阀门,她很平静的跟我说: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人各有命。
可是,她却能纳出最扎实的鞋底,到高中,我还穿过她亲手做的布鞋。在我们放学回家路过的时候,给我们一人一个烤得刚刚好的红薯。
忽然有点泪目,上次回家的时候,父亲和我说她身体不太好,又不愿意吃药看医生。我去看她,第一次见她开心得像个孩子,等我回家以后,她又拄着一根粗树枝,拎着平日里攒着的鸡蛋,花生,红薯干送过来,连坐也没坐,又颤悠悠往回走。模样似乎一直没变,还是那件补丁的上衣,还是那条补丁的裤子,还是很固执,看见我父亲还是笑着喊Y(父亲的姓)先生,只是背深深的弯了下去,岁月在她脸上越来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