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冯小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

初二的时候开始和冯小楠做同桌，男生的书桌都很乱，我的也是。我把书堆得高高的，上课趴在下面看小说。有时书会掉下来砸到她的桌子上，每次都吓她一跳。

她终于忍不住，说：“你能不能整整你的书。”

我看了她一眼说：“整好了还是会乱，再说我也懒得整，你帮我整啊。”

她咬了下嘴唇，“行，我帮你整。”

下课后她坐在我的座位上，把我桌上的书摆的齐齐的，还仔细的将我书洞乱七八糟的东西分类规整好。我在旁边看着，心想冯小楠好贤惠啊，好像电视剧里那种居家主妇。

她整理好后没过几天还是会乱，她继续帮我整，就这样一直到初三毕业。

她是住校生，家在附近的村庄里，周五放学后再骑着自行车回家。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些小孩会偷自行车，然后卖了去打游戏。她的就被偷了，眼泪都快急出来。我说不要担心，我送你回家。

我回到家，偷偷的把自行车骑出来，她坐在后座上小心的抓着我的衣角。那时力气小，很费力的蹬着车子，明明就几公里的路我却觉得好长，把她载到家，天都快黑了。

她说：“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我说：“没事，不怕。”

她让我等下，回家拿了个手电筒，说：“路上黑，你照一下吧，回学校再还我。”

我说好，接过来。她又说：“明年一起考一中吧，我还想给你整理书桌。”

我美滋滋的点点头，骑了很远回头看她还站在原地望着我，我拿着手电筒朝天晃了晃她才转身回家。回去的时候走错路了，找人打听才摸到家，回家已经很晚了，被妈爸狠狠地吵了一顿。

中考有体育，早晨我们都在学校外面跑步，外面都是庄稼，围着跑很大一圈。她体力不好，经常被甩在最末尾，我就在后面陪着她跑。前面的人越来越远，我壮起胆子拉起她的手，她愣了一下没有挣脱。我说我带你跑。她笑着点点头，脸红的像地里的番茄。

那时候，天很蓝水也很清，爱情也最单纯，单纯到我能牵着你的手跑这样一段路，就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

2、

她考上一中，我考的不好去了三中。开学那天我们坐车去学校。

她看着窗外，我说：“我太笨了。”

她扭头看我，轻轻的笑了下，“没事，我们一起考大学啊。”

我先下车，她朝我摆手说加油。

我开始不看小说了，一心一意学习。心中抱着信念，我要和冯小楠考同一所大学。别人说异地恋太辛苦，我不想让她辛苦。或许有些小聪明吧，考试逐渐得心应手起来。班主任说我再努努力可以上个一本。

我和冯小楠一个月见一次，过星期一起坐车回家。我们彼此分享着学校趣事和学习情况。我希望车能开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也很好。

我买了个小灵通，她没手机，我就发短信给她的一个舍友。为了不浪费那个舍友的电话费，都是我发短信过去，她不用回看到就好了。我就编辑很长的话，给她打气，说着温暖的话。

她偶尔也会回一两条，说想你了。我说我也想你。然后抱着手机嘴角挂着笑意睡去，连做的梦都是美的。

高三学习开始紧张起来，冯小楠的成绩下降了很多怎么学都提不上去。我安慰她，应该是高原反应，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有天吃晚饭的时候，她突然用舍友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走出乱哄哄的食堂，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能不能出来啊，我想见你。”

我说好。

出学校都要有请假条，我们班主任一般不给请假。我从厕所那里跳出去，坐公交车去她学校。我一下车就看到她了，她大概熬夜熬得，憔悴了许多，脸上冒了好多痘痘，看的我一阵心疼。

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说：“我们去走走吧。”我愣愣的点点头。

我们在大街上压马路，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手心里全是汗。我们在路边花坛上坐着，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的很小声，几乎快要哭了。她说：“怎么办啊，我发现我学不好了，考不上大学了。”

我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她，只是拍着她的背说，没事的努努力就好了。我们就这么在路边坐着，天越来越黑，晚自习都快下了。

我说：“回学校吧，被宿舍管理员查到夜不归宿可是大事。”

她说：“不回去，不想回去。想跟你多待会。”

她抓我的手更紧了，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学校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也或许是真的想和我多待会。我们都不说话，就那么牵着手看着车来车往。当时我很担心，怕她晚上不回去不好，我又不想强制让她回去，很是为难。就这样坐着坐着，一直做到宿舍关门的时间。

我说：“那就别回去了吧，打个电话让宿舍的人打打掩护。”

她说：“恩，行。”

那时候带她去宾馆过夜想都不敢想，也没去想，我领她去了网吧，开了个单间。怕她饿就买了些零食和牛奶，我看电影，她在旁边吃零食，时不时的让我张嘴喂我薯片。

看到12点我就困了，趴在桌子上想睡觉，她说不困，让我枕她的腿上睡舒服些。我怕把她腿枕麻了，她说没事不会的。

那是我和冯小楠第一次这么亲密，我枕在她腿上，很舒服很有安全感，那种安全感大概是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的感觉。

我眯了一会，睁眼问她，“你不困吗。要不要睡会。”她笑着摇摇头说不困，然后脸渐渐靠下来。

那是我们的初吻，在我的十七岁，她的十六岁，简单而美好。

在那个年代，没有微信陌陌，没有小米，苹果也还是奢侈物品。那个时候各自揣着个低价国产手机，联系着最亲密的人，聊着无聊的话题哈哈笑。那个时候想要的东西不多，能考上个好的大学是最大的心愿。

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却爱的最纯碎，也爱的最深。

3、

高考完教室里乱哄哄的，卷子撕碎撒的满天飞，很好看像下雪。

班主任组织了聚会，中途我溜出来给冯小楠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聚会，刚溜出来，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我笑笑，说：“我去找你吧。”她说好。

离得不远，走十多分钟就到了。见了面我们就冲着彼此笑，我问她：“考的不错吧。”她笑着点头。

我又说：“下午一起回家吧。”

她还是笑，说：“当然。”

成绩下来后我们报了同一所大学，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我们一起偷偷去了北京。北京离我们那里不远，坐火车5个多小时。

我们属于穷游，当时还没出现这个词。我们去了颐和园，圆明园，清华北大，天坛，凡是要门票的我们都不进去，就在外面看，故宫就走到午门那里。去看了毛爷爷，在天安门前面合照。手里拿着通知书，那张照片我到现在还放着，两个人青涩的面孔，和幸福的微笑。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清晰的未来就在眼前，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好，给我一百万也不换。

4、

大学的一切让人新奇，干净的宿舍六人间，宽敞的阶梯教室，偌大的图书馆，还有那悠闲的周末。想想高中是怎么走过来的，觉得简直是个奇迹。

周末的时候和冯小楠逛学校旁边的小吃街，东西既好吃又便宜。我喜欢吃鸡蛋灌饼，她喜欢吃麻辣烫。我们嘲笑对方都是过穷日子的命。晚上一人舔着一个冰激凌，手牵手的往学校走。到了她宿舍，在没人的地方腻歪一会，互道晚安各自回去睡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自身变了不少，再也不像高中那时穿着难看的校服，剪着难看的发型。冯小楠留起了长发，染了指甲，还尝试着穿起高跟鞋。

她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老好看了。”

有几个人追她，她都一一告诉我，也有人喜欢我，不过我没说。她告诉我是怕我多想，我不对她说也是怕她多想。男生和女生的思路就是这么神奇。

我们有时意见不合，也开始吵架，生闷气，像每个普通情侣一样。每次都是我先去哄她，如果必须就个人要低头，那就是我吧。

恋爱就是彼此迁就，两个人的爱不会完全对等，先低头的是爱的多的那个。不管怎么，只要你在就好。万里江山也不及你。

5、

大四的时候，学校的招聘会，她面试上南京的一家公司，她很喜欢。然后我们就去了南京，我当时还没有找到实习单位，只要有她，去哪都一样。

我们在建邺区租的房子，很破旧的二层小楼。周围都是高楼小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地方还留着，没管那么多，租金便宜就好。说是便宜，每个月也要1200。押一付三，钱是我东拼西凑的，没和家里要，因为我都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父母担心，我去南京的事都没有告诉他们，想着等到工作稳定了，就可以说我在哪哪工作，一个月多少多少钱，他们就放心了。

上个租客把房间折腾的不像样，我们收拾了一天，躺在床上喘口气。过了一会冯小楠说：“我饿了。”

我拍拍口袋，说：“走吧，你老公我还有钱。”

我们找了好几家店，都没有进去吃。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馒头，只有米饭。我们都是北方人，吃不惯米饭，有家服务员还笑着说我们，还是饿得轻。冯小楠吐了吐舌头。最后那个服务员说，记得这附近有家卖馒头的，具体忘了在哪了。

好像看到了希望，我让冯小楠先去出租屋里等，自己顺着服务员指的一个大概方向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路上接连问了几个人之后终于找到。只是去的晚了，就剩两个。

从饭店买了菜，一人吃一个馒头，吃着吃着，她说：“我一个馒头可能不够。”我说我也是。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为迷茫的未来担心半分。

后来那个卖馒头的大叔会给我留着馒头，这让人很温暖。

6、

她去上班，我也开始找工作，运气不错进了一家小公司。出租屋里渐渐添了锅碗瓢盆，两个人过起了茶米油盐的生活，日子简简单单但也踏踏实实。

后来冯小楠在公司调换了工作岗位，可以出差去见客户。她说这是好事情，工资比以前多了许多。我不这样想，不想让她太辛苦，挣钱是男人的事。

有段时间她特别忙，经常出差，她本可以推掉那些工作计划的，可还是都全揽下来。她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不想做饭吃饭，都是出去吃。常去的那家饭店和老板熟了，他会问我女朋友怎么没来，我落寞的笑笑，说出差了。

有次我给她说，“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我得挣钱啊，二胜要娶媳妇了。”

二胜是他弟弟，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不是学习的料，一心想往外跑。在省会打了几年工，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也没什么学历文凭，换了好几份工作自己也不努力，最后灰头土脸的回家了。在县城托人找了份饿不死的工作。

老家不上学的都结婚早，他弟弟也该结婚了，娶媳妇的话房子先付首付，彩礼，酒席，还有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得几十万，是个不小的数目。

我说：“可以先用我爸妈给咱买房的钱让二胜用。”

她从床上蹦起来，“那怎么行，不能这样。”

我知道她不会接受的，也没再强求。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钱的重要性，没钱真的不行，不努力以后连婚纱都是租的。

7、

又过了将近半年，不知道是她压力大，还是到了七年之痒的磨合期，我们动不动就吵架。无非就是一下鸡毛蒜皮的事。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从对方身上想要的就多了。生气的时候她总说我对她不好，不在乎她。想来我也确实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浪漫温暖的事。我只是爱她，不知道怎么对她好。但只要她说，只要她想，我都会给。她不会说，我也猜不到。

日子过得像杯白开水，我们不知道该加什么调味剂，可我们也不知道其实白开水才是最健康的饮品。

正巧赶上年底回家过年，妈妈在餐桌上说，“在县城给你看好房子了，从南京回来吧。”

我放下筷子说，“你们怎么都不给我商量下，我也许留在南京呢。”

妈妈有些气愤，说，“南京南京，在那里你能买起房子了吗。你爸的病你也知道，离不了人。”

我低头不说话，我知道妈妈是没有错的，我也知道冯小楠一定不会离开南京。

我给她打电话，电话那边很乱，我问她在干嘛，她说在和他弟弟二胜放鞭炮。

我说：“你会离开南京吗？”

她说：“不会。”

我说：“那我离开南京，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她沉默，过了半晌才说：“不会。”

我说哦，然后挂了电话。

8、

后来，我在南京呆了两个月。那两个月好像很漫长，她还是经常出差异常忙碌，我们还是会经常吵架，有时候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吵。我和冯小楠中间好像有层看不见的墙，再也抱不到对方。

我们都想努力回到从前那样，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去了。

我离开南京的那天，她没有去送我。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给她打电话。

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我先开口说，“那家馒头房的位置，我给你发到手机上了。”

她说：“恩，看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她问：“你还爱我吗？”

我说：“爱。”

她说：“我也是。可我们他妈的怎么就分开了呢？”说完她就哭了，我抬头看天忍住眼泪。

我说：“保重。”

她说：“再见。”

9、

我一直对北京和南京这两座城市有着特殊的情感，一个是爱情的开始，一个是爱情的结束。

我们见过彼此最好的时候，也见过彼此最坏的样子。我们熬过高考，熬过了毕业，熬过了世界末日。可我们还是输给了时光，输给了琐碎，输给了生活。

这么些年记忆太多，一起长大，一起成长，很好了吧，已经很幸运了。

青梅竹马，各安天涯，你要幸福啊。

要比我幸福。

故事有点长，谢谢你能看到这里。愿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