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雪来……
一进入农历年的最后一个月,日历一页页撕去,日子好像一天天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自从今年四月在亭子边种下一棵红梅树,我心里就悄悄盼着冬天有场大雪,如期而来。
梅被称为“岁寒三友”,又位列“四君子”其中,可见文人对梅的喜爱。
年少时,读咏梅的诗文,虽然觉得美,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触。故乡东湖的梅园,去过几次,看着开在枝头如星星点点的梅花,也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彼时我还和友人开玩笑说:“大概梅花不适合满园栽种,要在墙角三两枝,水边独一棵,才衬出孤绝之美态。”
年少轻狂易蒙尘,哪解诗人词中意?再好的景,没有心事投射,没有人儿挂牵,也就仅仅是景色吧!
梅花入心来,是去年岁末,正是细雨黄昏,带四个徒弟去一个山中渔庄聚餐,聚餐后他们又散去各奔前程。到达渔庄光线已暗,忽然一阵清香幽幽淡淡地传来,几个人惊喜地喊出声:腊梅!
果然是三支梅树错落在水边,枝条横斜,那花瓣娇柔明艳,又冰清玉洁傲立枝头,黄色的梅在灰暗的暮色里明艳至极,宛如天地山色为背景的一副油画,我们几个人忘记了寒冷,一个个仰头在树下,带着惊喜和贪婪边吸气边拍照。
告别的聚餐因为有了梅花的邂逅,好像变得温软也热烈起来,分别的伤感转为对未来的展望和祝福,我和书生笑看着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年轻真是好,好得可以有很多次错了再来的时间。
那次聚餐后几天,我拉上书生在一个月夜单独再去了一次渔庄,因为想体会古人诗句里“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现场感。
如果还能够难满怀热爱和好奇,去做一些无用的事,是不是时光就会老得慢一些呢?
我在春天种了一棵梅,在心里等着冬天的一场雪。
生活总是用猝不及防的方式,横生一些课题给我们。
其时书生哲学探索陷入困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这人生的终极三问,问得他痛苦万分,如临深渊。
他租了一个工作室,苦闷难捱的时候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没日没夜。人生有些路,真的没有人能够陪伴同行,只能靠自己。
我能做的是活好自己,稳住自己,等待他从他的困境中爬出来。
种下一棵梅,潜意识里是希望自己“凌寒独自开”吧?
时光从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人的喜怒哀乐只影响自己,和爱自己的人。深爱的人,面对重重磨难,内心仍然是心疼与爱惜。
我看着红梅长出翠绿的叶,看着叶落枝冷,看着枝条上冒出花苞,看着北国江南开始下起一场场雪……
我想看雪中红梅花儿开,梅花的清香飘散在空中,然后在亭子里生一盆炭火,温一壶黄酒,遥想着生命中一个个陪伴过我鼓舞过我的人,举杯邀梅,把酒言欢……
世界无论还我什么颜色,我都舍不得蒙上眼睛。我们走过的万水千山,我们熬过的万苦千难,我们没有说出来的万语千言,不完全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却是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