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旅者-铁石之战-03

在这被命名为莫凡尼亚的土地,高山犹如约希蒙德的动脉一样密布在这位大地之父的浩瀚身躯上,而在这巍峨的群山之间则是茂密且充斥着危险的广袤森林.一周前,这群铁驭战士刚刚通过统领阿格里恩打开的裂隙得以深入群山王国的内陆,然而这几天的军旅早已令他们发觉,这所谓征服泽阿坎特北方的第一站,并不是那么容易通过.这寥寥数日间,他们常常遭遇到森林里的猛兽袭击,或是被狡猾的北方佬突然从想象不到的地方钻出来狠狠来一下.再由于对地形的不熟悉,他们已经接连损失了近八千名战士.谁也不知道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行军还要持续多久,就在前天晚上,第四中队在生火的时候.有足足几十个倒霉蛋被从林子里窜出来的各种野兽拖进了黑暗深处再也没有回来,目睹这一幕的幸存者们清晰记得掳走他们的熊如同二层楼的民舍一样巨大,还有那活跃在树上可以轻易将一个板甲士兵叼走的巨型猎豹.面对这些东西,就连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无法保护他们.啊,要是塔拉莫德知道祂的战士被莫凡尼亚国土上的畜牲当做了猎物该多么暴跳如雷?

杜拉维克看了看身后长蛇般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神情,就好像是刚刚吃了一场败仗.不过也能理解,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鬼地方晃悠足足22个小时了.在这期间,他们除了在反击中杀死了百来个莫凡尼亚非正规军外一无所获.而不间断的游击队与野兽的袭击已是让他们疲于奔命,自从边境出发以来,他们的数量已经由于各种原因减少了五分之一.最操蛋的是,错综复杂的地形让他们与大部队走散了,若是被莫凡尼亚人的主力发现了他们,不难想象这些愤怒的北方佬会对他们做出何等报复.最糟糕的情况,那些游击队的家伙已经向周边的正规军透露了他们的行踪.吐出一口怨气,杜拉维克又再度看向了已经很晚的天色,以及周围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的森林.停留下来是个坏选择,但他们早已走投无路.

怀着这样的想法,杜拉维克向自己的副手打了个手势,同时表明了将营帐尽可能集中起来的意愿.得令的副官立刻飞速地跑遍了整支队伍,很快,所有中队便迅速地各自集合开始扎营.这一次,他们也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在一部分人工作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则负责放哨,这样可以在敌袭时迅速做出反应. 看着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命令,杜拉维克本人也不由得放松下来,他轻舒一口气,随手从路边搬起一块符合自己巨大身材的石头,当做凳子坐在了营地的最前端.与此同时,他那可靠的副官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尽管隔着面具无法看清这个只有他膝盖高的战士的脸,但这位下级领主还是看出了下属的不安.

“多米伦,你也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么?”这位高耸的奥库尔(奥克兰人的一支,以巨硕的身形与强大的体质而闻名)军官微微弯下了腰,好让他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到对方耳里.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片鬼森林里够久了,杜拉维克.每天不是遇到莫凡尼亚的突击队就是那些林子里的野兽,你也看见了吧,昨晚的那头黑毛畜牲比他娘的一座房子都大!”副官多米伦一边骂骂咧咧地蹲下来用手清了清周围,便随地坐在了一片草地上.“结果这该死的鬼森林里使用不了传送魔法,更没办法通信,要是不能及时赶到指定地点,赛卡伦那家伙又要发疯了!”

“收敛一下你的暴脾气吧,多米伦!再抱怨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困境,派出去的探子们怎么样了?”一直知道自己副官的脾气,杜拉维克索性没有搭理他,转而问起了正事.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前前后后派出去的人大概有十几个,结果到现在别说人,就连他们的尸体也没见到!”说到这儿,多米伦解开了腰包,从里头掏出一瓶酒用牙齿咬开瓶盖便猛地灌了一口.“要我说,还是别再派人探路了,再这么下去没等跟莫凡尼亚人打起来,我们的人就全在林子里喂野兽了.”

“没办法,上头这次行动显然操之过急了,三万多人的部队,结果连张正经的地图都没分的着,也不知道那些酒囊肉袋潜伏了这么久到底干了些什么!”听闻了侦察部队全灭的消息,杜拉维克也不免变得急躁起来,他搭在石头上的手微微用力,非凡的怪力便将一部分岩石捏得粉碎.滚落的碎屑顿时落在了下方的草地上,为这葱葱绿地增添了一抹白色.“过了今晚,加快行军速度吧,就算不为了赛卡伦的命令,也得为我们所有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考虑.我们的军粮最多还能维持三天.”

“该死的!阿格里恩统领还有高阶领主们压根没把我们的命当回事!”杜拉维克发泄似的空挥出一拳,猛烈的冲击顿时震荡在空气里,将距离这位铁驭领主最近的一颗倒霉大树硬生生拦腰截断.这约有数百诺尺高的自然雄伟造物顿时轰然倒地,而这冲击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延展至后方的森林,巨树不间断倒地的声音一直传播到远处.这不仅惊走了大群的飞鸟,就连后方的营地战士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什么巨型野兽窜出来了.直到多米伦对最前方的人示意无事发生,后方紧张的战士们才逐渐冷静下来.

“冷静一些,兄弟.但愿你刚刚没把什么怪物给吸引过来,不过肯定给扎营的崽子们吓得不轻.他们这些天过得可一点不容易.”多米伦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杜拉维克那足有数人高的巨大战靴.

“抱歉,兄弟.这些天野兽袭击确实是越发频繁,今晚我们得继续努力避免减员了.”闻言,杜拉维克也从巨石上站了起来,这位奥库尔高大的阴影顿时笼罩了方圆数十诺尺的土地.“我先去巡视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劳烦你替我照看好营地.”

“........好吧,可别离得太远,团长大人.”望着杜拉维克渐渐消失在森林里的身影,多米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便朝营地内走去.他知道,今夜也不会是一个寻常而易于度过的夜晚.

“自从我们加入这场远征后,日子就没太平过!”一个铁驭战士有些愠怒地将收集的柴木随手丢在燃烧着的篝火旁,不满地抱怨道.“再这样下去,别说占领莫凡尼亚,咱都得困死在这该死的鬼森林里!”

“别耍嘴皮子了,年轻人,要是你真的碰到那些怪物北方佬.你就会庆幸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些平凡无奇的野生动物.”听闻他的话,一位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兵打断了他.“要是见识过金石铁卫或者炎神行者,你那浅薄的认知或许会刷新,当然,也可能你会因此疯掉.”

“得了吧,少仗着你的资历老瞎扯犊子唬我们!北方佬还能有谁比跟楼房一样大的熊更可怕?”那年轻的士兵立刻不服气地反驳.

“呵呵~你不是已经见识过阿格里恩大人的伟力了吗?就算第一次上战场也不至于觉得需要统领大人亲自处理的北方佬是什么容易打倒的货色吧?”老兵泯下一口青果啤,他的喉咙随之咕噜了一下,便接着说:“路过法莫森林边界的时候,你们也听说了吧,很多人发现了拉索塔杰将军被烧焦的尸骸.你是觉得,能杀死他的家伙,会是我们这群人一拥而上就能够对付得了的么?”

听闻老前辈的话,不少临时被拉过来的新兵也赶紧凑上前,那老兵见状随手便把酒瓶撂在一旁,揭开了自己的皮甲,那骇人的烧伤痕迹不由得令周围的新人们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些胆小的家伙甚至立马捂住了眼睛转过头去.接着他开口了,但并非是炫耀勋章一般的口吻,而是好似回忆起了曾经所亲历的噩梦:“30年前的金火之战,我与我的兄弟们一起奉命进攻帕多维城市玛士米德尔.足足集结了二十八万人、配备大量战争野兽与战争机器,军中随行多名重甲金属术士的我们当时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挑战,但我们的傲慢很快便遭到了来自诺德莱恩的报应,提亚特乌斯啊,我一直想忘掉它......”

“我们浩浩荡荡地向着目标城市进发,披甲葛朗巨人那撼动天地的脚步犹如响雷一般炸裂在大地之上,乌云般黑压压的军团猛士几乎要将沙漠飞扬的沙粒也遮蔽起来.就连平日里兴风作浪的沙虫也被这股架势惊吓得不敢现身.然而,一个身影却挡在了我们盛大军势的面前.”

“'我只警告一次,快滚回熔炉去,塔拉摩德的铁渣子们.'他说.”老兵抬起一只手,手舞足蹈地努力复现着当时的情形.“开什么玩笑!作为骄傲的铁驭战士,这种低级的挑衅怎可容忍!哪怕有意识到可能是引诱我们的陷阱,弩手们与攻城机器的炮手们却已经先行一步表达了他们的看法.瞬间倾泻而出的钢铁与火药组成的风暴几乎盖住了太阳,所有人都很确信,即便相隔约一诺里,也绝不可能有任何生物能在那样可以夷平城市的打击中幸存下来.”

“饱和的地毯式打击结束了,但没有一个人发出胜利的喝彩.因为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家伙竟毫发无损地一步一步笔直朝我们走来!接着,他伸出右手举过头顶,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讲到这里,老兵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下午.显然,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战后创伤.“他只是是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响指,只是一个响指!远比任何火山爆发都恐怖的熔岩便凭空自天穹之上带来了死神的热吻,哪怕是其中最微小的火球也比一头葛朗巨人还要大上数倍.队伍里的金属术士们用尽全力吟唱咒语保护自身,却依旧在瞬间便被突破护盾气化.治愈魔法完全无法在这样的高温下拯救他们可怜的性命.至于食人怪们、葛朗巨人们乃至那些更加庞大的、跟移动堡垒一样的战争机器,或是哀嚎着湮灭在余烬中,或是被可怖热力解构为空气中的分子,最终全都在火焰之中尽归尘土.”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当我回过神,沙漠被无穷的玻璃晶体取而代之,周遭除了部分战争机器那巍峨如山的遗骸外空无一物.浩劫过后,我看见唯一的活物也是始作俑者向我走来.尽管那是我一辈子最恐惧的时候,但那张脸却如梦魇般刻在我的心底永远那样清晰.'看来,你是那个幸运儿呢.'那怪物逐步靠近,我几乎能够听见他那宛如熔炉沸腾声般的呼吸,就像一头传说中的恶龙.'去吧,告诉你的同伴们,伦蒂亚克守在这里.想要证明自己对塔拉莫德的忠诚或是自己愚蠢,那便过来吧'他如此向我说道,就好像刚刚只是随手灭掉了一窝蚂蚁.那家伙脸上那股对我们的蔑视之情,我记了整整三十年.”回忆结束,老兵举起酒瓶一饮而尽,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嘶~要是有一天还要面对那种怪物,我宁可在这之前就战死."

"听起来可真骇人."围上来听完故事的一个新兵耸耸肩,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显然,这位年轻人觉得这只是老头子喝多了说出来的疯话,周围的人也随之散开.

“与拉索塔杰将军的遭遇完全对的上,这些炎神行者确实是可怕的对手,如果他们真的大批加入对莫凡尼亚的支援,确实值得阿格里恩大人担心.”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铁皮屠夫抱胸若有所思,显然他经历过许多传奇的战斗,也并没有将老兵的话当作儿戏.

“无所谓了,自进入铁驭以来,我的命就已经不属于我了.被野兽所杀,被农夫所杀,被金石铁卫所杀,被炎神行者所杀,又会有什么区别?”另一个战士闻言没有过多对此评价,只是继续认真地保养着自己的武器.

“你们闲聊记得别太久,早点休息.没有精力在战场上出了岔子,我可救不了!”一位穿着精良铠甲、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壮年军官走了过来,显然他便是这片营地的领队.略微提醒后,他便朝营帐方向走去.

“也是,与其关心我们的敌人是谁,还不如先想想怎么走出这鬼森林.”一个士兵啃了一口随身携带的干粮,说道.

“欸~你们说,其他与我们一起进入国境内的军团都怎么样了?”人群中突然有人问道.

“就算真比我们处境要好,我也心里希望他们在某个不起眼的山谷里碰上一百个金石铁卫,哈哈哈哈!”一个不太正经的见习术士打趣着说道.

“嘿!你可真够坏心眼的,不过可别被阿格里恩统领听见了你盼望的这些事儿!”

“要是真的也只能算他们倒霉,我要是有能力许愿成真,那早该混个统领当当了!”

“要是你以后真做了统领,可别忘了兄弟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即便是处在这般危险的环境下,经历了数次大量友军伤亡,心理素质过硬的铁驭们依旧是相互开着不着调的玩笑.霎时间,快活的气息在营帐之中流窜开来.

但是,放松下来的他们并未意识到,令人不安的月色下,危险正在悄然临近.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黑暗的森林里,城墙般厚重的树木被一股不可阻挡的蛮力推开.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阴影中靠近.

几个敏锐的士兵察觉到了动静,他们昂起脖子朝声音的源头望去,但迫于环境过于黑暗根本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杜拉维克大人又在因为什么东西生气了?”其中一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他话音未落,便被黑暗中的东西像拔出田地里的萝卜一样轻松拽进了阴影里,连声惨叫也没能发出.其他放哨的战士立马反应了过来,赶紧退回了视野更为清晰的营地中,并对其他人发出警告:“小心!林子里有东西!做好战斗的准备!”

一时间,周围的所有人都迅速地进入了战斗状态.正在准备夜宵的炊事员放下了勺子也拿起了武器,方才宿醉的老兵几乎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戴好头盔便加入到了队伍里,一直保养着武器的精英战士没有多话、第一时间守在了最容易受袭击的方向,至于那高耸的铁皮屠夫则是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将自己的同伴保护在身后.整个营地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由于排在整个队伍的最末,这里的情况并未第一时间被其他营地得知,但所幸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们所有中队之间扎营的间距缩短了很多,援兵不出数分钟便会到来.

“吼~”林子里回荡着那头野兽的低吼,这不由得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一个大胆的家伙拆下了营地周围的火把,朝着声音来源的黑暗深处照去,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哇啊啊啊!”一阵响彻黑夜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营地的所有成员不由得朝后望去,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们都认得眼前这个叼着他们同伴的残忍凶手!这黑色的畜生正是昨晚发起袭击的那头野兽!它竟然如此大胆,敢独自袭击一整个营地!

“呀!”没有多想,靠近那怪物最近的战士立刻将钢矛刺向了那头怪物,但自熔炉中淬炼的精钢却轻易地断裂在那头巨兽粗糙坚韧的皮肤上,徒留虎口被自己力量撕裂的士兵握着受伤的手跪倒在地.

“吼!”巨熊显然被惹恼了,它将叼着的可怜家伙吞入腹中,便猛地朝营地深处冲了过来.跪倒在地的那个倒霉蛋瞬间被踏成了肉泥,那凶残的怒兽甚至连火焰也不能阻挡它前进的步伐,它直接冲过了营地内最大的篝火,火焰顿时在它的毛发上点燃,但这头怒兽毫不在意,好似越发激旺的烈焰只在那千疮百孔的巨体之上留下了淡淡的暖意.它扑向所人数最多的位置,一路上随意碾碎了它周围那些不起眼的、组成盾墙的士兵.此刻,全身燃烧着烈焰的它就彷佛是从地狱之中钻出的.

“开火!开火!”领队几乎把嗓子都要吼哑了,子弹与弩箭也如狂风骤雨般袭向那怪兽,但却连让它冲锋的速度变慢一些都做不到.为了提供火力掩护,铁皮屠夫快步地冲了上去,宛如一座钢铁铸就的小山,若是一般敌人恐怕已被这撼动大地的冲锋震慑到,但此刻,他那六诺尺高的身躯,宽阔的臂膀在那如同地狱中冲出的怒兽面前,竟显得如刚出襁褓的婴儿一般,如此渺小.

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铁皮屠夫猛地抡起巨斧劈砍向怪物,足以撂倒一座塔楼的力量震荡在那头愤怒的巨兽小腿部位,产生的冲击波顿时熄灭了恶兽身上的火焰.这一击看上去似乎卓有成效,令铁皮屠夫身后的战友们也微微放松下来.然而巨兽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它低下头,看向了这个让它感受到一丝疼痛的古怪小家伙,似乎是在疑惑那柄巨斧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仅仅是一两秒的工夫,野兽便停止了思考选择了行动.它猛地挥起巨爪向铁皮屠夫横扫而去,后者则彷佛感受到一颗数千克伦重的巨石以接近40诺尺每秒的速度狠狠地撞在了自己身上,他立刻倒飞出去,拦腰撞断一颗比他自己还要粗壮数倍的树木后摔落在地.扫清面前的障碍后,怒兽再度看向了射手们驻扎的位置,再一次开始了那可怖的冲锋,它的目标十分明确.

射手们见状更加拼命地装弹开火,但依旧没有起到丝毫效果.领队于是拾起了地上的长矛,用他非凡的臂力将那沉重的武器像飞镖一样凶狠地瞄准那怪物的眼睛投掷而去.

“叮!”金属膨胀的响声荡漾在营地之中,他成功了!那支精钢制的长矛成功命中了目标!就算那东西再怎么厉害,眼睛也是每个生物必然的弱点!但他的狂喜没能持续多久,那头怪兽只是吃痛地嚎叫了一声,便更加狂怒地继续朝他们冲了过来.待那头怒兽靠近,领队这才发现,他那奋力针对弱点的一击,仅仅只是让这头狂暴巨熊的眼球充血而已,甚至未能多少影响它的视力.连眼角膜都如此坚固........怎么可能啊!

在他还处于惊诧的状态下,那可怖的怒兽已然临近,一瞬间,三名来不及逃脱的榴弹炮手便被一同撕咬吞进了腹中,同时,它挥起利爪,弹指的霎那便将另一批想要逃跑的家伙开了罐.术士们那贫弱的魔法压根伤不了它分毫,普通士兵们的刀枪剑戟就更不用说了.反应过来的领队立刻拔出了他的附魔剑刃冲向那头巨熊,却被猛地一爪拍飞到高空,接着又被站立起来的巨熊恶狠狠地咬住,他奋力地用那柄附魔剑刃抵御着对方比得上人类手臂长度的犬牙,但终究因为体力不支葬身于这头怪兽的腹中.随着怪物的肆虐,一时间哭喊声、惨叫声与野兽的咆哮声混杂在森林深处,这支可怜中队的营地,在一息之间便化作了地狱.

“看来,我们是比较幸运的那一批.”望着那几乎将他的战友屠杀殆尽缓缓走来的巨熊,老兵的眼中没有绝望,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死亡只有迟早的问题.他看了一下已经见底的酒瓶,缓缓闭上了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听到那野兽粗野的呼吸声离自己近在咫尺,他看见艾露伊琳正在朝自己招手.

但是,他所看到的艾露伊琳却仅仅只是朝他微笑着,缓缓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同样地,他也感受不到在他身边的那头野兽了.

“嗷嗷嗷嗷嗷!”取代那呼吸声的是一阵痛苦而激烈的嚎叫,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那头梦魇般的怪物竟然吃痛地胡乱挥舞扑腾着前爪,一道银色的流光在它巨大的身躯上下翻越,每一次触碰都在消减其暴虐的生命.随着那抹流光停止,巨大的怪物也鲜血狂飙,如一座倒塌的山岭般轰然坠地.这时,老兵才看清了站在怪物尸体头顶的人,多米伦领主,他们所有中队的副统领.这位强大领袖的手指正不断滴下鲜血,显然是刚刚的狩猎所至.

“....呃..........多.....多米伦大人!”刚刚被击飞出去的铁皮屠夫捂着伤口才摸回营地,便见到了已被击杀的怪物与他们的第二领袖.于是来不及顾及伤势,他立刻跪拜在地.

“..........你们的领队是个勇敢的人,你们的战友亦如是,但现在我们没时间哀悼了,森林里突然出现了大批量的尸潮,努力活下去吧.”简单吩咐了唯二生还的二人,多米伦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临走之间,他施展治愈魔法恢复了铁皮屠夫先前的伤势.

不过这令人安心的氛围很快便被一阵阵深林之中传来的呢喃所打破,老兵与铁皮屠夫看向了四周,林地之中无数个身影如操作不精的木偶一般颤颤巍巍地向营地的方向走来.死亡正紧迫而至,没有时间休息了.在这一刻,他们也明白了,为何那头巨熊会再度发狂一般袭击营地,为何营地间如此之近,却久久无法派出支援.....

“我们快逃吧,这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数量.”铁皮屠夫的面具下略过一阵温热的叹息,那是属于他们这种小角色的无奈.

“我是走不了啦,本在三十年前我就该死了,多米伦大人刚刚又为我取回了这条命,那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他对不对?”说着,他拿起兵器,好似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神勇,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尸潮.那六诺尺高的战士最后看见他的身影,是他被十几双苍白却腐烂的手臂共同包裹,又缓缓被淹没在黑暗里..........

多米伦在每个惊恐的中队之间来回穿梭,每一次那水银般的身影闪过,便有百而成千的亡灵得到彻底的安眠.然而,这犹如在大海中不断将浸入沉船的水舀出,并不能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他撕开的口子,很快便被重新填补,一点点将他部下的性命尽数吞噬.高耸的铁皮屠夫们被身高于自己数倍的巨型缝合怪物以更加绝对的蛮力碾碎,丧尸猎犬迅速地将在森林中无法发挥的骑兵们拖下马、随后一拥而上大快朵颐.暗夜巨兽发出刺耳的嚎叫,瞬间便让久经考验的战士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接着被大海潮汐一般、源源不断的尸潮彻底吞没..........

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点人数就算再翻十倍在这样数量的亡灵大军面前也只是暴雨中的孤雁,它们完全占据了森林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将不少植被与树木都完全挤垮.放眼望去,已分不清森林与尸潮到底是谁被谁所覆盖.

“该死,杜拉维克到底去哪里了啊!”将一头约莫十层楼高的暗夜巨兽一脚踩碎头颅,又瞬间拔出利剑斩断周遭的巨树阻挡滚滚向前的亡者,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虽说以他的实力,这些虫子般的亡灵根本不足为惧,但他阻止不了他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也无法让他正不断流逝的体力如蜡烛一样凝固.但这样危及的情况, 他的直隶上司却没有出现在他应位列的岗位上,他知道那家伙的脾气,杜拉维克绝对不是玩忽职守的人,更不会抛弃他的队伍,显然,他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以至于无法赶来.

杜拉维克望了一眼身后渐渐消逝的火光,转头面向眼前的威胁.在他巡视山林的时候,正是这股巨大的恐怖感吸引了他的注意.现在,那个东西正站在黑暗里,用那对猩红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非常抱歉在夜里打扰你们的安寝,但入侵这片土地,本身便是最大的错误.”一道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响起,却又如女妖的歌喉一样魅惑人心.随着声音的主人走出阴影,杜拉维克这才注意到带给他巨大压力的不是什么可怕的野兽或是嗜血的妖物,而是更为可怕的东西.他的面容英俊清秀,却浑身上下透露出危险的味道.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却沉淀着活过了一个世纪的古老气质.他的衣衫整齐秀美,肌肤却苍白得犹如身具怪异病症的患者.一个吸血鬼.......这不由得让杜拉维克想起了艾特比尔的那帮午夜显贵,那些家伙可危险至极.

“你......你是莫凡尼亚人?”感受着对方那宛若火山爆发一般的暴虐生命力,杜拉维克不禁后退了几步,但他很快便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向对方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曾沐浴在大地之父的荣耀中,但为了能永远守住这群山与土壤,我遁于阴影,不得会明.”扎着长辫的银发男人又朝前踏出一步,一抹猩红从他的脚下延展开来.“那么,铁驭,你的命运会是什么?”

“那些死而复生、蠕动着的怪物已经替你做出了回答,不是么?”杜拉维克捏紧了拳头,猛地向后方挥出一记重拳,刀锋一般的可怖气浪顿时将一大群死灵撕成了碎片,这延缓了他部下的消亡速度,但无法该变他们的命运.“还是让我们用这个来用来说话吧.”

“不错的斗志,真该感谢阿格里恩,为我送来了如此优秀的一批战士.”血族优雅地弹了一下手指,脚下的猩红顿时便彷佛拥有了生命,从那混杂着漆黑的血色中睁开了无数双眼,无数张口.接着,它自地面上抬升起自己,高耸地让森林中的所有树木都相形见绌.裹挟着无数种令人胆寒又各不相同的嚎叫声,恶兽如滔天巨浪一般嘶吼着扑向了杜拉维克,高大的奥库尔在那扭曲的异形面前犹如被巨大海潮所逼近的渺小孤舟.

压制住内心的恐惧,释放出对部下惨死的愤怒.杜拉维克站定,释放出全身的斗气聚集于掌心,猛地朝扑过来的血潮怪物击去,铺天盖地的猩红海洋顿时被轰出一个足以令最高耸的戈朗巨人也轻易通过的巨洞.然而就算如此,那致命的红潮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来势更加凶猛地扑将过来,这时杜拉维克也注意到,沿途被那怪东西所碾过的地方,如遭遇了某种强酸物质一般被腐蚀殆尽.而且,那被击出的空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只是寥寥几秒,血潮已然逼近了杜拉维克,它猛地朝下压去,顷刻间,大地崩裂,树木尽断,沸腾的血海甚至吞没了许多不慎进入其范围内徘徊着的不死者,无论是迅捷的尸犬还是威力无穷的缝合怪,都在瞬间便被溶解化作了那红色怪物的养分.但血潮也反应过来它没能捕捉到目标,虽然看起来身形巨大,但那个奥库尔铁驭将官却有着完全与外表不符的速度,他早在灾厄落下之前便已经成功远离了原先所站立的落脚点.当血潮感应着敌人的位置时,自它的上方,滚烫的金属熔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炽热的融化铁水与污秽的血池相撞在一起,发出了激烈的化学反应才会有的令人不安的声音.但血海没有悲鸣也没有激烈的反应,它没有那种感觉.尽管它不灭的躯体正在被一点点地侵蚀殆尽,血海依旧不会因此忘记使命.它要用尽一切摧毁那个铁疙瘩.

杜拉维克的判断没有错,尽管物理性质的攻击不会对这样的流体有什么效果,但金属熔流的高温却足以蒸发几乎任何形式的液态物,但血海实在是太过于辽阔了,它几乎占据了这位奥库尔领主的整片视野,那波涛汹涌、浪花翻腾的身躯依旧在不断膨胀侵吞着周围的一切.方才的攻击或许对它而言甚至连次热水澡也算不上,得做好耗尽魔力的准备才行.可是,那嗜血的暗夜贵族依旧在不远处盯着,他仍未打算亲自动手,看来这家伙是想像猫捉老鼠那样玩弄自己.也不知道多米伦那里怎么样,啧,先脱身再说!

高大的奥库尔调动起全身魔力,滚烫的金属熔流顿时自他的指尖翻腾而出,并渐渐地升腾而上最后凝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热浪长河,它的长度几乎比得上某些小型城市的护城河,环绕住了杜拉维克周身的土地,形成了一个半径约为2诺里的圆环.纵使面对那看不到边际的血海依旧显得渺小,但金属熔流却不断地收割着周遭的不死生物,并将那负面的死亡魔力转化为杜拉维克自身的力量.这样一来,他便能不断地以战养战而立于不败之地.每当血海靠近,试图从死角发起进攻,杜拉维克便将圆环缩小笼罩住全身,令那庞大的怪物束手无策.暗夜贵族抚摸着下巴静静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赞许之情.

面对久攻不下、却明明如蚂蚁般渺小的敌人,血海似乎愤怒了,整片猩红的汪洋翻腾起来,接着上升,一个恶魔般的面孔浮现在最高的浪花之中,其他卷起的浪花则纷纷变成了怪物的手臂,攥紧了拳头便以雷霆之势朝铁驭领主攻了过来.对此,杜拉维克依旧不紧不慢地调动着那圆环抵御着来自四面八分的攻击,但鲜血汇聚而成的巨拳,有着先前的血潮完全无法相比的强大威力,血拳猛烈的冲击甚至穿过了圆环,极具腐蚀性的液体倾洒在杜拉维克的钢铁之躯上,令他的铠甲上泛起一阵白烟.微微的刺痛点醒了经验丰富的杜拉维克,于是他改变了作战策略,专注于观察袭击而来的巨大血拳,在攻击来临的一瞬间集中起防御.就这样,经验丰富的奥库尔有条不紊地将所有袭来的攻击全部拦截下来.血潮那魔鬼般的面孔越发狰狞,但它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这密不透风的防御.

“够了,回来吧.”杜拉维克艰难抵御着血潮攻击时,那位俊美的血族男子却突然下达了新的命令,只见那鲜血组成的怪物快速变回了血海的形态并迅速退去,仿若海水退潮一般再度回到了男人的脚下,最后消失不见.

“真是非常抱歉,用这种小手段来考验阁下是我的傲慢.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接下来我将亲自与您进行一场对决.”短短的简单一句话,令杜拉维克彻底陷入了绝望.发表宣战布告后,俊朗的男子轻轻伸出右手,一颗黑色的球体便浮现于其掌心.接着,他缓缓将那颗球体丢了出去.

诡异的黑球飞向杜拉维克时,其行进路线上的一切均被吸附着卷进了其中.就好似一头吞噬一切永不满足的饥渴野兽,黑球的移动变得越发快速,先前战斗所留下的树木残骸、泥沙土石均被它吞了进去并令它变得越来越大.最终,黑色的球体在距离杜拉维克百米的距离下爆炸.凭借着接近七马赫的爆发性速度,杜拉维克勉勉强强躲开了这可怕的攻击,他的心跳因为恐惧与先前剧烈的运动而加快着.回头看向爆炸的区域,一个宽约半诺里、深不见底的坑洞出现在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而且,他感到周围的空气正变得稀薄,就连土壤也失去了活性而瞬间沙漠化,巨坑周围数诺里内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此刻全部枯萎凋零,徒留干枯的树干立于原地.即便站在距离爆心三诺里开外的距离,他依旧发现自己的铠甲正渐渐开始锈蚀.显然,那可怖的黑色球体吞噬了一切的生命力.

“不错不错~让我更惊喜一些吧.”血族缓缓张开了双臂,数十个方才那表现出死亡之力毁灭性力量的黑球顿时浮现于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的杜拉维克不禁睁大了双眼,他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或许谁也无法听到的遗言.

“啊,罢了罢了,这样也太无趣了.”突然,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血族低头沉思片刻,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的那些令人畏惧的黑色球体顿时全都消失不见.“该你了,阁下.”他伸出一只手,表示出“请”的意思.

没敢多想,甚至不敢去考虑怎么逃脱,杜拉维克立刻运转魔力将金属熔流组成的圆环集中成一条直线,狠狠地朝男子贯穿而去.但那傲慢的暗夜贵族似乎甚至不打算躲避,数十万摄氏度的毁灭热潮便如此毫无阻碍地尽数浇灌在血族的堕落躯壳上.

“真是个疯子,但你的傲慢会导致你的灭亡,怪物.无论你的躯体多强都不可能完全吃下这魔法的全部威力.”杜拉维克心想.

然而,随着冲天的白烟散去,站在熔岩坑洞内的禁忌之裔却是全然无事,或许只有他那略微被高温烫出洞的礼服可以证明他刚刚遭遇了攻击.而且,就连血族的那身衣裳也正在缓缓再生,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这.......这怎么可能?!”铁驭领主被这荒谬的场面几乎震惊得险些停止思考,所幸,他在千分之一秒内迅速调整了状态,决心用出他最后的杀手锏.在那傲慢的血族被熔流冲刷的时候,杜拉维克已经快速地接近了他,并将所有的魔力聚集于他的右手,准备在零距离内一次性爆发出来,杜拉维克的这一拳曾经将一整座横跨十余诺里的小型山脉横着击飞出去.而眼前这皮肤苍白的赤瞳男人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在这一击下毫发无损.

“啪”,简单至极却又不可思议地,外表青年的血族只是随意抬起一只手,便像握住一颗飞来的布袋球一样轻易地接住了杜拉维克用尽一切的拼死之击.拳掌接触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反作用力将杜拉维克挥出去的胳膊硬生生撕开断裂.纵使是在这样绝望的情形下,这位铁驭的战士却仍然不打算放弃,甚至没有为断掉的臂膀而有一丝犹豫,迅速挥起另一只尚且完好的手臂便挥拳砸向那明明比只有他手掌大小的敌人.

“真是激昂的斗志!十分感谢您的演出,阁下!”战士殊死的抵抗得到了血族的尊重,为了回报他的忠诚、勇气与毅力,双目猩红的青年挥动利爪,瞬息之间便掏出了杜拉维克那比他本人还要巨大的心脏.

距离近20诺里的远方,正在与尸潮搏斗着的多米伦突然感觉心里一阵刺痛,甚至惊掉了手中的剑刃,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杜拉维克离去的方向.接着,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个俊俏、优雅却有些残忍的赤瞳青年.“阁下战斗至此,想必实在辛苦,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

站在铁驭们的尸堆中,在潮水般怪物们的簇拥下,午夜之主吟唱起亵渎的咒语,唤来死亡本身的伟力.铁驭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站起,但他们已经不再为塔拉莫德而战.杜拉维克与多米伦,这两位队伍中最为强大的战士立于亡灵军团的最前方,等待着主人的差遣.

望着眼前的杰作,血族不禁感到一阵由衷的愉悦,他四处打量着这群精英,又是观摩又是抚摸,以至于不由自主地轻哼起欢快的小曲.

“艾德里恩爵士,收起你的业余爱好吧.”正当他享受着这份胜利的喜悦时,一阵脑海里的声音却打断了他.若是其他人,艾德里恩恐怕按耐不住撕碎对方的冲动,但此刻与他对话的,正是另一位位高权重的皇后之手.

“有什么要效劳的么,凯芙洛忒小姐?”压抑住心头的怒火,艾德里恩伯爵笑吟吟地回复着影子女士,精明的他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去得罪这位血色宫廷的主管.

“境内的铁疙瘩们已经不需要我们去处理了,带上你的所有仆从们尽快去往前线,这是来自殿下的直接命令.”

“啊,是来自殿下的旨意么,乐意至极~不过真是可惜,我还想拜访一下,那位替我在莫兹古尔消灭了我那失控孩子的勇士呢~”艾德里恩发出一阵微妙的感叹后,便化作一阵血色的雾气消失在森林里.而他刚刚复活的亡者军团,则浩浩荡荡地向着南方开赴前线.



辽阔的约希平原,正是阿格里恩的铁驭与莫凡尼亚王国的主战场,距离战争号角响起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每一日,这里都上演着各种各样的血腥演出,曾经景色秀美的约希平原彷佛变作了一来自地狱的巨型绞肉机,无时不刻夺走数以万计人的性命,鲜血让大地、山川与湖泊为之染红,已分不清它们究竟来自铁驭还是莫凡尼亚人.十四天,如此之短的年月,却已经有超过百万计的伤亡.铁驭对此并不在乎,他们可供驱使的战士无穷无尽,哪怕仅仅只是阿格里恩此番所带领前来的部队,即便再损失目前伤亡总数的数十倍也不会伤筋动骨.但莫凡尼亚不一样,每一位战士魂归大地之父,便再也无法捍卫他们的母亲之土.作为五大国度中国土面积最小,人口最为稀薄的一环,人口不过亿的他们无法承担长时间的高烈度战争.

洛奇姆三世端坐于一间简陋的营帐中央,无精打采地翻看着探子们不断从最前线送来的战报,自莫卡-拉里亚一路奔波而来抵达此处已经过去了近八天,但对这位国王而言在前线度过的每一日却都有如一整年那样漫长.这些天里他的眼皮一夜也没合上过,但噩梦却时不时地纠缠上他.有时只是片刻的失神,他便陷入了国破民亡的幻灭之中,他看见大地被熔岩覆盖,天空被乌云笼罩,燃烧着的废墟间,铁驭无情地奴役莫凡尼亚的众生.就连诸天之上庇佑着一切的父神,也倒在祂那早已沦为炼狱的神域之中奄奄一息,一尊巨大得超乎想象、身躯由钢铁与硫磺构成的可怖魔神屹立在祂的头顶,嘲讽着群山之民无谓的抵抗.........这才不会是我们的命运!洛奇姆在心里愤恨地骂道,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敲击桌子的冲动.整整八个日夜,可战况却越来越糟,纵使所有人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战线却一直在往后退缩.他很想亲自驾临战场,以他的力量足以一定程度上改变局势,可金石铁卫们却劝阻他,过早暴露他的存在会招致铁驭的针对,若是他有什么意外,整个莫凡尼亚的希望都将就此破灭.可是.......可是一直这样坐以待毙,难道就是什么权宜之计么?他的子民们与最可怕的邪徒恶兽决斗,以壮烈的牺牲难道不是为了等待他前去拯救他们吗?作为国王却像老鼠一样窝在后方温暖的巢穴里,看着那些放下了家庭的人们抛洒热血,这算什么?!

”怎么回事?是地震,大家保持好平衡!“帐篷外突然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喊,以及大地崩裂,巨石滚落的声音,也是几乎同一时间,洛奇姆的营帐被突兀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国王面前,金石铁卫的副官杜荣威斯毫无提醒地便闯了进来,在整个王国之中或许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胆魄.

“陛下,请您冷静一些!”他大声提醒道.

情绪快要失控的洛奇姆这才回过神来,周围的震颤也几乎是在同时停止,回想起方才那巨大的震动,他这才发现方才一时无意识的发泄,险些酿成巨大的祸端.于是,他站起身,以非常愧疚的语气问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杜荣威斯,营地内没有人受伤吧?”

“托约希蒙德的福,没有人受到伤害,只是将近一半的帐篷已经损坏得不能用了,不过请陛下放心,先前存着的备用货刚好可以派上用场.”杜荣威斯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工作.“另外,线人来报,莫卡-拉里亚的危机已经解除,那位炎神行者确实值得信任,陛下慧眼."

“可别抬举我了,只是单纯我运气好遇上了他们三位,又与那位炎乌有些交情而已,可能我平日里对大地之父献上的贡品比较充足吧.”洛奇姆发出一声苦笑,不过对于杜威荣斯这样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来说,他恐怕无法接过自己的话茬.但相比起罗兰,这位副官或许要更适合统筹工作.或许在武力与天赋上逊色【崔法兰之兽】不少,杜威荣斯在战争技艺与政治外交方面所展示的能力令人安心.

“另外.........陛下,指挥官与贵族们正在莫卡-罗尔德的会议室内等候您一起探讨作战计划."金石铁卫深鞠一躬,报告完最后的内容,便快速地退步出去.

“嗯,我待会儿就到.”莫凡尼亚的至高统治者走出了帐篷,看了看营地内四分五裂的大地、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远处只剩下原先一半高度的山脉,他默默叹了口气,稍稍集中了一下意识.接着,土地本身便像活化了一样开始了自我重塑,崩裂的山峦重新向上冒出尖顶,深邃的峡谷再度合并化作平地.战士们看着眼前宛若神迹的一幕,不禁纷纷默念起大地之父的名讳.然而他们怎么也不会知道,这等伟力正是出自他们温文尔雅的国王之手.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会议上,还不如在战场上有些作为."他嘀咕着.“唉,罢了罢了.”


在远离莫凡尼亚战场的极南之地,里克图斯的海岸正发生着远比任何战争都要可怕的异变,浑身湿漉漉黏糊糊的青蛙人、鱼人与海潮一般不断涌上陆地,与岸边驻守的铁驭以及里克图斯军队战成一片.它们的数量之大,宛若整片海洋都为这些畸形的扭曲物种所填满,但真正的危险却藏于汪洋深渊之下.

下潜,继续下潜..........库劳恩身处在一片完全看不见阳光的海床上,根据计算,他距离海面足有19847诺里.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先前里克图斯人对海底所探测的距离,甚至能够将矮星云层中的行星塞下也绰绰有余.显然,那个东西改变了整个泽阿坎特的海洋地貌.而且下潜到3000诺里的时候,他便看见其他铁驭同党们的尸首漂浮在海中,这些牺牲者中的最弱小者也要强过他的得力部下拉索塔杰.毫无疑问,越是向下,海中游荡的怪物异形便越是强大.

不见五指的黑暗海底深渊中,柯罗恩感受不到瑟图娜乃至其他一同随他下潜而来的同伴,那个东西似乎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嘶,真是麻烦.周围的黑暗似乎不仅仅只是阴影,即便拥有超级视力与夜视能力的他也未能看清周遭的环境.于是自掌心之中,库劳恩召唤出一颗小小的太阳.眨眼之间,黑暗被尽数驱散.但也正是这道光芒,让黑狼军团的领袖看清了他脚下的情况,原来,一直以来他所站立的地方,竟是一头大得荒谬的巨硕异形.湿滑布满苔藓的海床实际上是它那巍峨的身躯,无数张流着腐蚀性液体、布满尖牙的巨口不规则地罗列其上,通天巨山一样的牙齿周围,海中的食腐性巨兽正小心地游荡着啃食其上的残渣.无数根足以将大陆板块抬升起的巨大触须生长在这些巨口的周围,它们的长度完全超越了视距,一直向着蔚蓝色的海面无限地延伸着.而在距离库劳恩约莫4万诺里的远方,一颗庞大得让如此之远的距离也完全无法忽视的、比任何行星都要巨大的眼球,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黑狼领主.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这微妙的接触顿时令库劳恩感到头颅像是被一百万根钢针穿透了大脑,自来到这个世界起从未有过的窒息、恶心、晕眩、麻痹的感觉顿时令他近乎动弹不得.想也没想,库劳恩领主立刻引爆了那颗魔法创造出的微型恒星.怪物那绵延整个海底的身躯乃至于海底世界本身,顿时被一阵覆盖了几乎一切的极光所占据.

“哗啦”,因那极致的巨大爆炸,里克图斯南方的海面上顿时激起了让任何山脉都宛若泥丸的海啸.一瞬间,整个世界也为之一颤.即便那海啸在上万诺里的路途中不断逼近的同时不断削弱,但当它抵达海岸线时,还是有数诺里之高.如此骇人的灾厄让任何人造建筑都显得那么卑微,顷刻之间,无数的海边城市便被完全冲进了大海,连带着那些倒霉的战士一起投入了瓦奈法的怀抱.即便是最为高耸的葛朗巨人,也亦不能幸免于难.所幸平民被提前撤入了内陆,否则这一可怕的突发灾厄绝对会令里克图斯承受将近五分之一的巨大人口损失.但最值得庆幸的是,库劳恩的魔法没有在海面上被引爆.

“来呀!愚蠢的亵渎肉块混合物,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于阻挡铁驭的步伐,唯有死路一条!”几乎被完全煮沸的大海深渊之中,黑狼之主怒视着那颗并无大碍的眼球,用这炽热的爆炎作为方才凝视攻击的回礼.那怪物也以同样的憎恨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方才的爆炸着实激怒了这头异形野兽.一场入侵者与异界来客的决斗,将不可避免地在这最深邃的海底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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