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印象派(下)——大哥的大哥,爸爸的爸爸

毕加索称他为“吾人之父”,有人称他为“Father of Aix(艾克斯,法国地名)”,他就是保罗·塞尚。他对印象派风格的改变比我们之前谈到的三位进行的更彻底、更基础。受到塞尚的影响,亨利·马蒂斯走向了野兽主义,巴勃罗·毕加索开始探索立体主义,甚至在二十世纪所盛行的抽象主义也将他视为精神导师。

虽然本次展览并未涉及塞尚的作品,但是如果不了解塞尚,那么立体主义、野兽主义将无从谈起,塞尚就仿佛一把钥匙,为一批年轻的先锋艺术家开启了现代艺术的大门。

塞尚的创作生涯从1860年代一直延续到了1900年代。他的绘画风格和主张从印象派以来就不断演化,直到绘画的成熟时期,塞尚决心搞清楚画家如何在能丝毫不差的反映创作对象:不是印象派风景中飞逝的瞬间,也不是照片那样“一景应众人”的精确,而是对主题进行严密观察后把它真实反映出来的精准。他在当时就已经意识到,眼见不一定为实,它应该受到质疑。这是一种深刻的哲学洞见,把启蒙运动的理性时代末期与20世纪现代主义时代连接了起来。塞尚推论说,人类的两只眼睛所记录的视觉信息是略有不同的,但是迄今为止的艺术却被创作成如同透过一个静止的单镜头进行观察的样子,塞尚认为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个时代的艺术没能反映出我们的真实所见——不是从一个视角,而起码应该从两个视角来观察。

据此,塞尚创作了一系列静物作品,表现从两个不同角度来观察一个物品。典型作品如:《有苹果和桃子的静物》(1905)。

《有苹果和桃子的静物》(保罗·塞尚,1905)

这幅作品中,是简单的静物:木桌右边有一些苹果和桃子,有几个在盘子里堆成了金字塔,苹果后方有一只蓝、黄、白相混杂的空花瓶。其余三分之二桌面被褶皱的棉布覆盖,其上还有一只奶油色水罐。

简单的物品却有不简单的技法。如果认真观察这只水罐,这是一只从两个视角来绘画的图案:一个是在平视,另一个是从上方俯视瓶颈。小木桌也同样如此,桌面朝观众方向倾斜了20度左右以来现实更多的苹果和桃子,如果按照精确的透视法,那么这些水果将会滑落桌面。但是角度的丢失却是真实的获取,这才是我们怎么观察事物的——不同角度呈现的综合体。这种多角度的统一构图将导致画面的扁平化。通过将桌面向观众倾斜,塞尚牺牲三维空间的视觉效果,以增加画面的信息量。因此,塞尚摒弃了透视所需要的虚拟正方体,致力于呈现整体形象。对于这种方法而言,艺术家是在构筑一幅图片(Constructing a picture)而不是去绘画(Painting)。对构图的统一布局需要对画面上的每一个物体都精确的计算和安排,这种精确丝毫不逊色于点彩派。

这幅作品完美的展现了塞尚如何改变了艺术。他对传统视角的摒弃、致力于画面的总体设计以及双视角的应用,直接将艺术引向了立体主义、未来主义、构成主义和装饰艺术。但是和其它三位后印象派大师不同,当遇到印象主义分割的僵局时,塞尚既没有和梵高、高更一起背道而驰,也没有和修拉一同回归科学,面对印象派还不够客观的问题,塞尚选择了另外的出路,并将现代艺术带入了抽象艺术的范畴。

1866年,当塞尚还以学徒身份师从印象派大师的时候,写信给埃米尔·左拉:“我能肯定的是,所有老大师表现室外事物的绘画都是依靠技巧完成的,因为在我看来,它们没有大自然本身所具有的那种真正的、最重要的原始模样。”换言之,任何有天赋的画家都可以画一幅假的风景画,而在画布上精准地再现自然则完全是一场更具考验性的尝试。

根据塞尚的观点,当我们看一个自然景观时,实际上看到的不是细节,而是形状。所以塞尚开始把土地、建筑、树木、山峦甚至人物都缩减成一系列的几何图形。田野变成了绿色的矩形,房子变成了棕色的盒子,巨大岩石看起来就像一个皮球。

不要忘记,一幅绘画,在它成为一匹战马、一个裸体的女人、某些奇闻逸事或其他什么之前,它实际上就是一个按照一定规矩排列的,涂上颜色的、扁平的表面。

把视觉细节缩减成几何图形,塞尚的这种做法在二十五年后导致的逻辑结果便是:完全抽象(抽象表现主义)。

塞尚还不止于此的改变着印象派,他想把“印象派转变成更坚实、更持久的事物,就像博物馆里的艺术那样”,如此一来,他引入了一种近似于严格的网格系统的东西。

《圣维克托山》(保罗塞尚,约1887)

在考陶尔德画廊收藏的《圣维克多山》中,塞尚用田地、铁路的高架桥、屋顶搭建了一个由数条地平线的平行线组成的框架,这些平行线止于田野的尽头和大山的脚下。而为了制造出纵深感,他在画面的左边加入一棵树干,自上而下,但透视大大缩短。这颗树使那座山和田野看起来坐落在远方(如果用手遮住这颗树,那么这种纵深感则会消失。)同时,为了填补远山与近处这颗树之间十三公里的空白,在树干中央有一根对角平行而涂的树枝。这种“视角转化”技术将层层颜色重叠、整合、从而融合了时间于空间,是立体主义绘画的前身。

这无意间打开了现代主义大门,他那些类似网格的结构和将细节简化成几何图案的理念,可以从勒·柯布西耶的建筑、包豪斯棱角分明的设计和皮埃特·蒙德里安的艺术中发现。

1906年,塞尚死于外出作画而感染的肺炎,终年六十七岁。

1907年,巴黎秋季艺术沙龙举办了塞尚纪念展。

当看到塞尚的晚期作品时,观者一定不可能忽视一种独特的艺术方法的显现。塞尚提供了一种通过艺术来理解世界的新方式。随着他的声誉在他的晚年稳步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受到他创新视野的影响。其中就有年轻的毕加索(Pablo Picasso),他很快就将西方的绘画传统引向另一个崭新的,前所未有的方向。正是塞尚教导新一代艺术家将艺术的形式从色彩中解放出来,而去创造出新的主观的画面现实(多视角、视角转换等),而不仅仅是一种奴性的模仿。塞尚的影响将持续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而随着这一位最长寿的后印象派大师的离开,一大批百花齐放的艺术流派将绽放。当然,也包括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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