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六十大寿的时候,亲朋戚友欢聚一堂举杯庆贺,气氛温馨又美好。
大家纷纷起哄,让寿星发表生日感言。婶婶先是推辞,躲不过大家盛情难却,于是拿起话筒。
一开口,婶婶就十分感概。她说她没想到还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但如今家庭和谐美满,她别无所求。
这话勾起了大家的回忆。
奶奶年靑的时候,是个非常凶悍霸道的人。她出生富有的地主家,却从未受过教育,偏她母亲去世的早,于是缺乏教养,说话行事全凭心情好恶。
爷爷比奶奶大了十多岁,对小妻子十分纵容。偶有不满,也总是包涵有加。
婶婶从嫁进门,奶奶就没给过好脸色,只因为婶婶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姑娘。进城以后的奶奶忘记了从前自己的乡下土财闺女的身份,转而对乡下媳妇嫌弃不已。
婶婶姓邓,旁人叫她小邓或者邓妹子,可是奶奶叫她“邓麻皮”。 在我们的方言里,这是个贬义词,既不文雅也不中听。
刚进门的婶婶胆小怕事,虽然心里气愤却也不敢反驳,偶尔和叔叔抱怨两句,一贯愚孝的叔叔也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于是,这个不雅的绰号就跟随了婶婶好多年,直到表弟长大了,对奶奶提出抗议,奶奶才逐渐改变了称呼。
但这个梗一直埋在婶婶心里,就像扎进肉里的刺,从此再也难以愈合。 因为经济条件不好,
婶婶和奶奶同住了很多年,但一直隐忍发奋。 没念过什么书的婶婶,什么活都干过。
凌晨四点钟,她带着扫把出门,将整条街打扫的干干净净; 中午十二点,烈日当空,她穿着黄背心,在十字路口疏导交通; 单位的食堂招人,她二话不说,从早干到晚,让领导十分满意; 最穷的时候,她偷偷的去工地搬砖,为孩子积攒学费。 她从不叫苦叫累,在这个大家庭里,她自觉低人一等,于是只有默默努力,为自己的小家打拼。
即便如此,奶奶仍旧不喜欢她,明里暗里的挑剔,讽刺和嫌弃。
有一种无奈叫做不管怎么努力,我都不会认可你。这样的情形实在令人绝望。
婶婶也只是偷偷落泪,然后咬紧牙关过日子。 她回忆说,那是比黄连还苦的日子,因为看不到头。
慢慢的,在叔叔婶婶的努力下,日子慢慢好了。婶婶的腰杆也直了很多。
奶奶的态度微妙的转变了。 称呼也早早改成了“小邓”。 只是偶尔急怒之下,“邓麻皮”又忍不住从嘴里溜了出来。 但婶婶不再暗暗哭泣。她憧憬着未来光明舒畅的好日子。
那一年,爷爷过世了,这事对奶奶的打击很大。一下子,平素那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老太太,突然就灰败了许多。
她老了很多,从前强势霸道现在变得温和慈祥了很多。 从前那个尖牙利齿的老太太消失了。 她和婶婶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物转星移,改革春风吹过,好消息传来。 婶婶户口所在的乡村属于城郊结合部,属于国家投入重金拆迁的规划范围。 消息传来,每家可获得三套房子,还可以获得30万元一个人头的拆迁补助。 终于,婶婶的乡下人身份正式转成城里人。她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脱离奶奶,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新房子建好以后,大家过去参观,都忍不住惊叹。 背山靠水的好地方,空气清新,整齐有序。 婶婶把她的小家整治得井井有条,让大家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这一年,婶婶的媳妇进门了。 婶婶想得通,一开始就给他们一套房子,早早分开,让他们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她说不需要儿子媳妇守在跟前尽孝道。 新媳妇年纪轻轻爱打扮,按照隔壁邻舍家长里短来评述,叫妖里妖气。 但婶婶很开明。她说媳妇打扮的漂亮洋气,是儿子的福分。 媳妇说话直来直去,婶婶总是客客气气,不出恶语。 媳妇活泼爱玩,婶婶总是鼓励年轻人多出去走动,不要一天到晚窝在家里。 于是,婆媳之间相处得十分和谐。
隔了一段时间,婶婶冥思苦想做了一个决定,把奶奶接过来同住。 婶婶的姐妹纷纷表示不解,以往,婶婶的人生目标就是离开奶奶的控制,可以清净过日子。而今却怎么又吃起回头草?
婶婶说:娶了媳妇了,才知道做婆婆的不易。这么多年,我婆婆尽管言语粗糙,但是人心不坏。如今她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人照顾,我也过意不去。
再同住一起,婶婶心无芥蒂将奶奶照顾的无微不至。 婶婶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她用心准备每一顿饭,奶奶牙口不好,婶婶总是将饭菜做得软软烂烂; 奶奶的血压高,她每天按时按量将奶奶的药品温开水备好; 奶奶喜欢打小麻将,她总是费心费力帮忙组织牌局; 奶奶病了,婶婶在医院和家里两头奔波----
奶奶的晚年生活十分幸福,对这个儿媳赞誉有加。 对于从前自己的口不择言,直到去世之前,每有提及,奶奶都流露出几分懊悔,久久不能释怀。
只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婆媳本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若能互相尊敬,付出善意,才能建设一段良好的关系,收获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