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皇帝朱厚照大概是史上最好玩的一位皇帝了。
“好玩”的意思有两种。一种是“好”字读四声的“好玩”,正德皇帝有一颗永远充满斗志的童心,一直在尝试不同的“游戏”;一种是“好”字读三声的“好玩”,在今天看来,朱厚照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而“有趣”即便是在当代都是一个无比稀缺的品质。
这位十六世纪初的明朝帝王都做过什么事呢?
更多人所熟知的,是朱厚照在皇城里建“豹房”玩乐的事。其实朱厚照更大的兴趣,是带兵打仗。他没事就在皇宫里领着一群太监练兵,练了两年觉得不够劲,光说不练假把式,恰好这时候边关鞑靼小王子犯边,把正德皇帝乐的——朕要御驾亲征。一去四个月,好歹是仗打赢了,回来正德皇帝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称号。
过了一年,在外面浪疯了的朱厚照,又想出去浪,寻个什么由头呢?正德皇帝给大学士们说,你们给朕上个奏,说要求“威武大将军朱寿”去北方巡视——也就是正德皇帝自己。这种荒唐事大学士们肯定不答应,但正德皇帝不管不顾,一溜烟又去边关巡视了。途中他还下旨,封自己为镇国公,后来又封自己为太师,自己成为自己手下的最高文官。正德皇帝对自己封来封去的,底下的官员也疯了:哪有放着九五之尊不干,偏偏把自己降为臣子的皇帝?但正德皇帝不管这个,因为他正第二次御驾亲征呢,一边唱套马杆的汉子,一边找鞑靼说你们咋还不来犯边呢咱们好打一架。
可惜在边关溜达了九个月,始终没碰到鞑靼,正德皇帝只能无功而返。春天回来,到了六月份,宁王在江南造反了——碰到这样的皇帝估计都想造反玩玩。正德皇帝又乐了——正找不到理由去江南玩呢——朕还要御驾亲征!结果南五环还没出,那边王守仁就把宁王抓住了。朱厚照很不开心,下旨说这事先别公布,等我到了先。晃晃悠悠悠悠到了南京,朱厚照下令把宁王放了,要再抓一次。在大军的包围下,可怜的宁王被放出来,正德皇帝披盔戴甲抓住宁王,于是一篇“圣天子亲自抓获反贼”的通稿传遍各地。
类似荒唐而又有趣的事还有很多。正德皇帝就是这样一位天马行空、不拘约束的奇男子。而他本人也有着多数帝王所不具备的人性优点,比如不拘小节,巡视途中经常和臣子们一起饮酒作乐,和臣僚上下不分,放着专驾不坐,喜欢和属下挤一辆马车,他还经常体恤臣民——在臣民不妨碍他自由的时候。
我们都知道,一个封建王朝帝国能够正常运行,单凭天意之所归的皇帝一人的威严来威慑亿万子民,是根本不可能的。天意必须通过亿万臣民的信念而体现出来,而这,就需要繁琐的规矩、不断重复的礼仪、各式各样的仪式来巩固。几千年来,儒家的教条一条一条的规定了,君与臣、父与子、兄与弟、夫与妇等等之间需要怎样的规矩和礼仪。从家庭到家族再到朝堂,一次次的磕头、跪拜,最后加强了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意义。在这个框架中,所有人都应该按部就班,皇帝也不例外,否则就是违背了祖宗的成宪。
所以毫无疑问,肆意放纵、一意孤行的正德皇帝,在位期间,得到的是几乎所有官员们的反对。因为“正德要求实现个性的发展,而帝国的制度则注意于个性的收缩”。
这就要说到《弟子规》了。虽然《弟子规》在清末才出现,而事实上,它早已经出现且贯穿了整个封建朝代的历史,只不过《弟子规》把那些理念形成了文字而已。这些理念就是——不谈上下级平等,只谈等级森严;不谈长幼尊重,只谈权威顺从;对男性泛泛要求,对女性深深苛责;假借劝人向善实则劝人做奴。
《弟子规》里讲的是“家”和“孝”,而这里面的“家”正是帝国的缩影,“孝”说的是父权和兄权,你要听话,无条件服从,实则说的正是君权。而《弟子规》的初衷,自然也不是什么儿童启蒙,而是用在茶馆祠堂里,给干完农活的成年人,免得他们不识字、不了解规矩、做违法事。
《弟子规》里有几句是这样的: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当初正德皇帝想要以威武大将军的名义南巡的时候,官员们就用了这一招,联名诤谏劝阻,正德不搭理,群臣就列队跪在午门外……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
如果《弟子规》是出现在十六世纪初,正德皇帝估计会把它给焚了吧。
——四条眉毛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