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梦被父亲送人以后,母亲整日精神恍惚,本就少言寡语的她现在话就更少了,每天难得说几句话,父亲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能在他心中,这样挺好省的话多惹他烦,只要有酒喝,对于父亲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
母亲一方面话比以前少多了,另一方面下地做工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回到家以后累的倒头就睡。我能洞察母亲的心思,她是想在地里做工把身体累到极限,回到家里便没有精力再去想念李梦,父亲依旧每天拖着瘸腿到供销社去买酒,唯独苦了我和李慧,那段时间我们兄妹俩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吃饭极度没有规律。
到了地里的庄稼该除草的这天,母亲带着我和李慧下地里去除草,除草一定要选在太阳非常毒的天气里,用锄头把草锄断了根,经过太阳一暴晒,草自然就死了,如果是阴天除草,草根稍微沾点雨露,便会活过来,为了达到更好的锄草效果,一般都会选择天气很热的暑天。
母亲在垄前面锄,我和李慧远远的在后面跟着,我和李慧一抬眼的间隙,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明明刚才还看到母亲佝偻着的身躯。
“妈,妈,你在哪?”我和李慧边喊边往垄前面跑,看到母亲倒在田地里。
我慌忙把母亲扶起来,吩咐李慧回村里去找大伯,李慧听到我的话撒丫子跑开了,我把母亲生拖硬拽到树荫下面,给母亲喂了一点水。
一会的功夫,大伯就来到了地里,背起母亲就往家赶,之后也是大伯拉着板车给母亲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通过镇上医生的检查,还好母亲并无大碍,只是最近心情忧思,气血两亏,再加上中暑这才晕倒在地里,虽然母亲没有生命危险,但医生交代,必须静养一段时间,不然病情随时都有可能恶化。
母亲在医院醒过来时,脸色煞白着实有点吓人,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目光呆滞好似失心疯丢了魂一样,无论我和李慧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大伯眼瞅着母亲的情况很是揪心,不住的唉声叹气。万一母亲出现什么三长两短,没法向母亲的娘家人交代,思索再三几经辗转,终于拨通了母亲娘家那边的电话,那年月电话的普及率还不是特别高,村里的供销社一般装有固定电话,大伯报了母亲的名字,等了好一会终于联系上了母亲的娘家人,经过简单的情况说明后,电话那头表示,会尽快赶过来。
直到电话打完的第二天中午,我的外婆舅舅和舅妈一行三人终于赶到了医院,刚到医院的病房里,外婆就哭成了泪人。
“素兰,我的儿啊”六七十的老人声音都是颤抖的,舅舅舅妈也跟着抹眼泪。
母亲听到外婆的声音很是惊讶,扭过头看向外婆,确认这不是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全哭出来,一直哭了好久好久,我从未见母亲这么伤心过。
真是一幕大型认亲现场,我也是第一次见我的外婆,舅舅舅妈。我曾许多次好奇的问母亲,娘家还有什么人,怎么跟父亲相识结婚的。直到从他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母亲高中毕业跟同学偷跑出来玩,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的,后来怎么跟父亲在一起的,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去年母亲辗转才和娘家那边联系上,前几年父亲是严禁母亲和外界联系的,李梦出生以后,父亲觉得都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才慢慢允许母亲和外界联系,几经周折才找到外婆老家村上的电话,说明了这几年的遭遇,谎称在这边过的挺好,如果不是这件事的发生,外婆那边的人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母亲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承受着比常人多几倍的痛苦,这些痛苦来自于身体疾病的疼痛,村里人多年的嘲笑,还有父亲时不时的殴打,今天终于见到家里的亲人,可以卸下伪装,把自己这么多年遭受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才会哭的那么伤心时间那么久。
之后一段时间,有了家人的陪伴,母亲身体恢复的很快,出院以后,舅舅舅妈和外婆商议,要带母亲回去,和父亲摊了牌。
父亲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半晌不说话。眼看着实在糊弄不过去了,丢了句“只要她能舍得孩子,那走好了”父亲妄图用孩子栓住母亲,以为她会为了孩子留下来,可是这次他想错了,母亲经过此事以后彻底对这个家失去了希望和信心,心灰意冷心如死灰了。
母亲离开的那天来到学校准备接我走,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说我母亲喊我出去有话对我说。
母亲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对我说:“成儿,你是留下来跟你爸还是跟妈走”
我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无所适从,那一刻我的脑袋完全是懵的,低下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呆若木鸡的站着,半晌我也不知道心里咋想的,说了一句:“我还要上学!”
我转身返回了教室,母亲捂着嘴哭了,是怕我听到她的哭声。
母亲带走了李慧,把我留给了父亲,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母亲分开。
从理智上讲,我真的不希望母亲再回来,如果她没回来也许就避免了后面悲惨的命运,可悲的是生活从来没有假设和如果。
母亲跟着外婆走后,父亲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给他盛饭不是硬了就是软了,给他倒水不是烫了就是冷了,脾气上来直接拿杯子砸我。
父亲还和大伯大吵了一架,埋怨大伯没有经过他的允许给外婆打电话,大伯责怪父亲整天只知道喝酒,把家弄的家不像家,非要闹的妻离子散才罢手,万一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大伯对父亲彻底失望了,撂下一句狠话:“以后你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离开了,自此以后大伯和父亲闹的很不愉快,两兄弟很长时间没说话。
母亲走后我的地狱般生活来临了,一方面我要劈柴做饭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另一方面还要完成学业,那段时间我经常是做完饭以后,还要凑着微弱的煤油灯,在灯下做作业一直到凌晨。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父亲的腿伤在慢慢的好转,渐渐的扔掉拐杖也可以慢慢走路了,经过长时间的锻炼越走越顺,已经基本上和常人无异了。
父亲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想着把母亲接回来,去了好几次外婆家,由于我还要上学,每次都是他自己去的,具体的细节我不太清楚,后来母亲无意间提起,说父亲过去以后还是拿我说事,没妈的孩子多么可怜,父亲在外婆家还给外婆跪了下来,外婆让父亲写下保证书,估计连父亲自己都不相信可以完全戒酒,把保证不再喝酒改成了不再喝多,还有不再打人,酒可是他的命,完全戒掉除非让他死!
母亲又给父亲加了一个条件:把李梦要回来。
父亲略显为难,孩子都送出去了,怎么好再要回来,母亲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父亲实在没招,只能先答应下来,父亲前前后后一共去了外婆家四五次,母亲这才带着李慧回来了。
看到母亲的那刻,我愣在原地没有上前,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李慧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喊道:“哥,哥,我好想你呀”
自从母亲回来后,我的生活轻松了许多,起码洗衣做饭,照顾父亲不需要我顶在第一线了。
母亲开始催促父亲把李梦要回来,每次提到这件事情,父亲总是找借口试图搪塞过去,母亲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说他压根不想兑现当初的承诺,便打算带着李慧再次离开。
父亲看到母亲动真格的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隔壁村,把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严老师和张大夫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没费多少周章,便把李梦还给了父亲,临走时父亲还假惺惺的说要把一千块钱还回来,无奈家里一贫如洗,等攒够了一定亲自送过来。
严老师夫妇早已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连忙说不用了,张芳抚摸着父亲怀中熟睡的李梦眼中满是不舍,喃喃低语道:我跟这孩子有缘,即便不养了,我也想认个干闺女,那一千块钱就当给干闺女的见面礼了。父亲两眼放光满口答应!
李梦领回家的那天,我们一家人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悦当中,母亲抱着李梦一直不撒手。
“梦梦,咱家梦梦回家了,回来喽,回来喽”母亲那天的笑容很灿烂,自从李梦走后她再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李梦比离开的时候胖了许多,严老师夫妇是真的对梦梦好,营养跟的上,把李梦喂养的很好,我们一家人打心眼里感激严老师夫妇。要说最开心的莫属于李慧了,李梦回来了,她高兴的又蹦又跳。我们一家五口又整整齐齐的在一起了,未来的日子,希望我们永远不分开,无论以后这么样,起码这一刻,我们家是幸福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