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已过不至春分之时,寒冷尚未退却,故里沉睡的新芽也未苏醒,一场小雨让旧故里的人又加了新衣,无心去体味这春天泥土的芬芳,故里的人总也是害怕得了疾。
一条不笔直的小路,在村口汇聚,在村内四通八达,一头走向未知的远方,多处回归幼时的老房。小路没有十八弯,路边的野草野花,是怎么都除不尽的,它给小路平添了几分春色,也给小路渲染了几分荒凉,初春的蝴蝶还不敢起飞时,村里的人已趁着夜色走向去农田的路上。白天的小路略显孤独,黄昏的小路最是热闹,劳作归家的人在这里调侃,说着泥土的故事,说着远方传来的心欢,或是沉寂的人,一把汗水把野草浇灌。故里的路,见证着这里的人的成长,或是背上行囊远离家乡,或是每逢佳节重回故土,它迎接着新生的晨钟,也送走了老去的暮鼓,它不惧岁月长河,早已是故里的筋骨。
故里的小河跟随着小路,同小路一样蜿蜒,小河是活水,它止于孩童们所到不了的远处。小河不算清澈,也不混浊,它平静的像死水,却是暗流涌动,向着南北或西东。春天的小河是家禽的乐园,小鹅迈着鸭子步,被一群老鸭子追赶,下不了水的大公鸡,在岸边笑开了颜,鸭子潜水追鱼,白鹅顾影自怜,一边庆祝丰收,一边美了脸面。春天的小河故事很少,它沉静,从容,或许还在冬眠,或许是无言的收敛,它如同血脉,滋润着故里的人,和一草一木。
离家越远的人,越能记得家乡的春,桃花几时开,樱花几时来,飘香的原野总是绿的出彩。那时看桃花,粉红娇艳胜秀女,扑鼻总是留香,美哉赏心悦目,香哉沁人心脾,家家有桃树,岁岁承其情。再看河边垂杨柳,随风搔首弄姿,偶尔划破水面露其锋,偶尔轻抚行人显其柔,孩童总是拨弄其秀发,它谦卑,低下身躯总能归于尘土。故里的一草一树,都是孩童时的玩伴,它迎春归,送春去,述说着季节更替,品鉴着风霜雪雨,无私而独立。
偶然扑面来的春风,走走停停,盘旋于枝头乡野,它刮过老屋屋顶,可他掀不起瓦片,窥不得屋内光景,自然就看不到母亲做的饭。它游荡在邻里乡间,抚摸着成排的老屋,吸允着老屋的气息,青苔成片铺开,与已枯的老藤格格不入,该是许久没了人烟,村东的宅子已倒了大半。村里的老屋每一处都是故事,可每一处故事,都随着新房的搬迁,逐渐在风中消散,更替它们的是水泥,是钢筋,是现代风气筑起的高楼,早已失了故里的古朴与底蕴,当初的新瓦已成了瓦砾,旧故里同那些逝去的人,埋葬在了土里,没有丰碑,只有回忆。
旧故里的人,都是长辈,他们土生土长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深知这里的民意风俗,发生了什么,会出现什么,他们如同先知,心知肚明。先知们开辟了这一片土地,又营建了那个年代的新房,泥土给了他们生命以延续,他们敬畏生命,也敬畏泥土,他们平凡到和蔼可亲,他们平凡到迟迟暮年。后来,每逢归家,总有噩耗传来,这些故里的创造着,终于还是回到了泥土的怀抱,彼此依恋彼此,泥土报他以成长,他终究还是要报恩。轮回啊,丢不掉,造化啊,弄人吗?
旧故里终于还是消失在了我们这一代,春风再也无法拂过当初的屋顶,回忆里的草地,躺下不再那么安静,机器的轰鸣让人失聪,虫鸟远离,烦闷滋生。旧故里终于还是在眼前变的陌生,陌生的建筑,陌生的水泥路,陌生的孩童,陌生的树木,老人们双眼混浊,拿着旱烟袋吸允着,一口烟气下去,吞食了他一辈子的故事,一口烟气呼出,旧故里的故事,再无人听说。
桃花又开了,这个多情的季节,终于还是迷路了,旧故里,它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