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是出现在小暑与处暑之间,是一年中气温最高且又潮湿、闷热的日子。
“三伏天”的“伏”就是指“伏邪”,即所谓的“六邪”中的暑邪。
酷热的天气让人心中烦躁,易上火,容易发生冲突,所以在《金瓶梅》里,很多重要的情节都发生在三伏天。
1
第一次描写三伏天是在第八回,这时武大已死,潘金莲一心要嫁给西门庆,而这时西门庆嫁女儿,娶孟玉楼,忙活了一个多月,早把潘金莲抛之脑后。
潘金莲在家苦盼,“每日门儿倚遍,眼儿望穿”,心中苦闷。
篇首词曰:
红曙卷窗纱,睡起半拖罗袂。何似等闲睡起,到日高还未。
催花阵阵玉楼风,楼上人难睡。有了人儿一个,在眼前心里。
此时正值三伏天道,妇人害热,吩咐迎儿热下水,伺候要洗澡。
又做了一笼裹馅肉角儿,等西门庆来吃。
身上只着薄纱短衫,坐在小凳上,盼不见西门庆到来,骂了几句负心贼。无情无绪...
妇人打了一回相思卦,不觉困倦,就歪在床上盹睡着了。
约一个时辰醒来,心中正没好气。
迎儿问:“热了水,娘洗澡也不洗?”
妇人就问:“角儿蒸熟了?拿来我看。”
...便不由分说,把这小妮子跣剥去身上衣服,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杀猪般也似叫。
从描写中可以看到此时正是天热,潘金莲在家里穿的是薄纱短衫,准备洗澡避暑。
天热人易困倦,又无情无绪,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带着起床气,借着一点小事就折磨迎儿,又骂又打又掐,发泄心中怨恨。
2
如果说三伏天最舒服的是什么,空调wifi西瓜。
虽然没有空调,但是在第二十七回潘金莲醉闹葡萄架一章,西门庆在家撒发披襟,看小厮打水浇花草,洗头避暑休闲的场景,可比吹空调惬意多了。
这西门庆近来遇见天热,不曾出门,在家撒发披襟避暑。
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看着小厮每打水浇花草。
只见翡翠轩正面栽着一盆瑞香花,开得甚是烂漫。
西门庆令来安儿拿着小喷壶儿,看着浇水。
...西门庆道:“你教丫头拿水来,我这里洗头罢。
吃西瓜和其他瓜果也是夏日常见的解渴消暑之法。
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先在水井或用冰“湃”一下。
清河县西门大官人家当然属于有条件的。
不止瓜果,在金瓶梅中包括饮料和酒水,都有冰镇的描写。
西门庆在凉亭摆酒听曲,偎红倚翠,“冰盆内沉李浮瓜”,丫鬟在旁打扇,坐着瓷墩。
好一副盛夏居家消暑图,端的逍遥自在,可惜家里的女人不让人省心。
潘金莲因妒忌李瓶儿怀胎,故意坐在瓷墩上吃冰水和生果子,含沙射影的讥讽。
“...那潘金莲放着椅儿不坐,只坐豆青磁凉墩儿。
孟玉楼叫道:“五姐,你过这椅儿上坐,那凉墩儿只怕冷。”
金莲道:“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甚么?”
...潘金莲不住在席上只呷冰水,或吃生果子。
玉楼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
金莲笑道:“我老人家肚里没闲事,怕甚么冷糕么?”
冷饮都浇不灭潘金莲胸中熊熊的妒火。
3
一阵大雨过后。又是摆上冰湃的果子,葡萄酒。
潘金莲在阴凉的葡萄架下铺上凉席,摇着纱扇午休,倒是相当惬意的,但是脱得上下没条丝,也就难怪“西门庆看见,怎不触动淫心”。
胡也佛金瓶梅秘戏图
“二人到于架下,原来放着四个凉墩,有一把壶在旁。
金莲把月琴倚了,和西门庆投壶。
只见春梅拿着酒,秋菊掇着果盒,盒子上一碗冰湃的果子...
西门庆一面揭开,盒里边攒就的八槅细巧果菜,一小银素儿葡萄酒,两个小金莲蓬钟儿,两双牙筋儿,安放一张小凉杌儿上...
回来见妇人早在架儿底下,铺设凉簟枕衾停当,脱的上下没条丝,仰卧于衽席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
本想着争宠,不想受到性折磨,被弄得“目瞑气息、微有声嘶,舌尖冰冷”。
醉闹葡萄架一段是金瓶梅激战最酣畅的地方,在李翰祥的风月片《金瓶双艳》中被还原为影像,让人大开眼界。
4
在著名的潘金莲兰汤邀午战一章中,则描写了透心沁齿的酸梅汤,和房事之后不能喝冷饮的禁忌。
“西门庆坐于椅上以扇摇凉...春梅说:“嗔道不进房里来。说你要梅汤吃,等我放在冰里湃一湃你吃。”
西门庆点头儿。
春梅湃上梅汤,走来扶着椅儿,取过西门庆手中芭蕉扇儿替他打扇...
春梅道:“娘在屋里,教秋菊热下水要洗浴。等不的,就在床上睡了。”
西门庆道:“等我吃了梅汤,鬼混他一混去。”于是春梅向冰盆内倒了一瓯儿梅汤,与西门庆呷了一口,湃骨之凉,透心沁齿,如甘露洒心一般。
...看见妇人睡在正面一张新买的螺钿床上...妇人赤露玉体,止着红绡抹胸儿,盖着红纱衾,枕着鸳鸯枕,在凉席之上,睡思正浓。。。”
在金瓶梅的暑天里,多处写到潘金莲裸睡,固然是天气热,也是为了争宠。还有多处洗澡的描写,也多是伴随性事。
...西门庆问道:“说你等着我洗澡来?”
妇人问道:“你怎得知道来?”
西门庆道:“是春梅说的。”
妇人道:“你洗,我叫春梅掇水来。”
不一时把浴盆掇到房中,注了汤。二人下床来,同浴兰汤,共效鱼水之欢。
5
而午战之后,不知情的秋菊因拿了壶冷酒上来被拉到院子里,顶着块大石头跪着。
妇人才斟了一锺,摸了摸冰凉的,就照着秋菊脸上只一泼,泼了一头一脸,骂道:“好贼少死的奴才!我分咐教你烫了来,如何拿冷酒与爹吃?你不知安排些甚么心儿?”
叫春梅:“与我把这奴才采到院子里跪着去。”春梅道:“我替娘后边卷裹脚去来,一些儿没在跟前,你就弄下碜了。”
那秋菊把嘴谷都着,口里喃喃呐呐说道:“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
妇人听见骂道:“好贼奴才,你说甚么?与我采过来!”
叫春梅每边脸上打与他十个嘴巴。
春梅道:“皮脸,没的打污浊了我手。娘只教他顶着石头跪着罢。”
于是不由分说,拉到院子里,教他顶着块大石头跪着,不在话下。
《金瓶梅》经常出现的金华酒,应该就是黄酒一类,从秋菊口中我们知道每日喝的酒都是要冰湃的,就是冰镇黄酒了。
只是秋菊不知二人刚行房,不能喝冷的,于是受罚。
金瓶梅的三伏天里西门庆娶孟玉楼,嫁西门大姐,搭上蔡太师,升官得子,最终拜在蔡太师门下做干儿子。
端的烈油烹火。
潘金莲在家苦盼西门庆,醉闹葡萄架,兰汤邀午战,与陈经济宣淫,纠缠在欲望的苦海之中。
金瓶梅的夏天里,人间欲望如野草疯长。冷饮和冰镇西瓜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