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2日13点11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灰暗中,一位老妇人静坐织着毛衣,不时抬头望向窗外,那条扭曲的高低起伏的水泥路。上大学的儿子毕业了,也该回家了吧?这位农村单亲妈妈满心期待,天空灰色的光透过雾沉沉的玻璃,撒在她皮肤的皱纹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沟壑,但烟雨中,却迟迟没有儿子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X 市,同样淅淅沥沥的雨,混杂着灰蓝色的雾霾,天空中没有一只活物,“嚓,嚓,嚓……”楼梯上传来缓慢而沉重的,鞋底摩擦钢筋混凝土的声音,“啪嗒”手机掉在地上,“啪嗒”耳机跟着滚落,外界寂静无声,但于枫的脑中太嘈杂了,深入灵魂,让人别无所求,只想片刻安静的那种嘈杂,哪怕是片刻。“嘎吱”生锈的铁门打开了,“嘭”楼顶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细雨,冲进鼻腔里,一股浓浓的,再正常不过的,城市的味道在脑海中炸开,厌倦了,累了,只想安静一会儿,于枫跳了下去,“嘭”骨头断裂,内脏碎裂,连呼吸和心跳这样烦人的噪音也消失了,“啪叽”红白色的污秽物掉到地上,掉了好远,真的安静了吗?眼中一抹金色褪去,之后是虚无,真的安静了,好幸福!
像过了几万年,又像仅仅一瞬间,虚无中渗出一滴水,落入一条没有尽头的,长长的漆黑管道中,于枫恢复了知觉,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色的天空,燕子划过,随之而来的不是汽车鸣笛声,而是唢喇声。于枫睡眼朦胧,灰黄的墙壁,老旧的电视机,自己正睡在窗台上,旁边是亲手摆放的屁屁花,窗外是那条起伏不定的扭曲的水泥路。于枫感受着胸腔里不由自主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真是天籁之音,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于枫感觉鼻子有点干,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头,龇牙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和爪子,伸了一个懒腰,不由自主的蹿下窗台,就像演练过千万遍一样,呼吸般自然,于枫四脚着地,向着唢呐声跑去。冷清的灵堂,自己的黑白像,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于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死了吗?一旁的玻璃上反射出一只呆愣着的,露出惊恐,不可置信表情的猫脸。
“呜呜呜……”那是母亲,坐在长木凳上,还是穿着老式的灯草绒裤,黑色的布鞋晃晃悠悠的挂在脚背上,身上还是穿着九十年代老旧的西装,灰白的马尾辫从后脑勺上拖下来,她双眼通红,眼皮肿胀,几根灰色的头发挡在半边苍白的脸上。
“妈”于枫心中刺痛了一下,试着喊了一声。但是母亲却毫无反应,于枫不死心,嗖的一声跳到长凳上,伸出利爪,拉妈妈的手,旁边的道士看到了,一巴掌拍过来:“畜生,也来作怪,灵堂里都说了不许让猫进来,谁tm放进来的?还嫌不够乱!”
“哭哭哭,哭有啥用!”耳旁炸响,道士脸上不自然的变化了一下,露出微笑的样子,来人继续说道:“教出这样一个忤逆子,还不是怪你,我就说这娃儿坏的很,你不听,现在信了吧,从小没爹教的,全靠我们几个舅舅又打又骂才勉强考到一个大学,结果都是白费功夫,这不争气的短命鬼。”这是于枫的舅舅,西装皮鞋,戴着鸭舌帽,从车里出来,手里夹着名贵的香烟,面露不善。
于枫的抑郁症就是他们日复一日地,从小活活逼出来的。以前没能反抗,于枫怒不可遏,瞬间炸毛,一下蹿出去,抓向他的眼睛,爪尖流过温热的血液,于枫心中无比痛快,这就是反抗的感觉啊。“啊!我的眼睛,哪里来的猫!”舅舅连忙扔掉手中的香烟,一只手捂住血肉模糊的眼睛,一只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几个道士满脸惊恐,拿的拿纸,抓的抓扫帚,乱作一团。妈妈也光着脚跑过来,布鞋丢在一边,气急败坏,一脚狠狠踢到于枫肚子上。于枫惨叫一声,内脏就像搅匀了的面糊,窒息一般痛苦,鼻孔和嘴里流出血来,忍着剧痛,逃向野外。
夏天雨后的森林,沐浴在傍晚的血色光线中,于枫鼻孔里血流不止,冰冷从骨子里袭来,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如此懦弱,失去儿子之后仍然顺从着几个舅舅。
于枫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了家里的猫,但这就是发生了,这世界很多东西没法解释,只能逆来顺受,也许是心有执念吧,就像恐怖片里的恶鬼,但执念有什么用,越是陷得深越是疯狂,越是疯狂,下的赌注越大,失败得就越彻底。难怪迄今为止的人生都被别人掌控着,如果自己这一生注定为失败而活,上帝或者那个叫神的什么存在,你何必让我出生在这世上?我只想做一颗没有思想的石头罢了。于枫无奈的笑了笑,靠在一棵大树下,望着夏日的晚霞。
耳畔响起悲伤的猫叫,一只粗糙的舌头舔着于枫头上的毛,于枫感觉到身体被拖动,四周响起蟋蟀的声音。于枫睡了很久,感到被某个软软的东西贴着身体,很温暖……
清脆的鸟叫声响起,于枫睁开眼,眼前是一个灰色的猫头趴在毛茸茸的前爪上,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夏日的阳光下泛着宝石般光芒,一只耳朵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