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萧翼在大将军的保护之下，马不停蹄回到京城。到了京城，已是黄昏时分，他没有回家，就径直去了皇宫。东西在他的手上，不安全，真害怕夜长梦多。

萧翼向宫廷禁卫军出示了圣旨，允许他进宫。太监总管不敢耽搁，立即引领他进入内宫。

此时的李世民正在御书房里研习书法。一听太监禀告说是监察御史萧翼求见，李世民惊愕了好半天，才醒过味来，立即吩咐传见。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了，萧翼会给他带来好消息。否则也不会在此时要求进宫来。

萧翼见到皇上，赶紧趋步向前，匍倒在地，口称：“臣萧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爱卿快快平身，近前说话。”李世民忙说道。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萧翼的消息了，今日归来，喜出望外，“爱卿，一去三年，可想煞朕也！”

萧翼起身，“微臣也想念皇上也！”皇上的这句话，让他激动不已。

“三年，真是漫长也！”李世民说道，“爱卿如此模样，可见受罪不少。”萧翼一路风尘，脸庞消瘦，与以前大不相同。

“能为皇上解忧，虽肝脑涂地，亦无怨也！”萧翼说道。

“爱卿可否取来？”李世民已经按耐不住了。

萧翼立即从身背后取下一个包裹，双手奉上，“皇上，微臣不辱使命，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拿到了。”李世民喜出望外，“快给我看。”

太监接过来，递与皇上。李世民拿着包裹，低头看看，又看看萧翼，不禁老泪纵横，“为了此物，竟然险些折我贤臣，悔不当初，朕真乃糊涂也！理当弃之！”说罢，将包裹掷于地上。

萧翼慌忙上前捡起，双膝跪倒，将包裹举过头顶，“皇上此言折煞微臣也！微臣能为皇上排忧解难，乃是理所当然。宝物能收藏于皇宫之中，免于民间流离之苦，可饱完美无缺，亦是此物之造化也！此物既是皇上喜爱之物，也是微臣喜欢之物。此墨宝实为天成之作，无愧为天下第一行书，微臣得以一见，已是三生有幸矣！以后更能研习，亦以无怨也！”

“爱卿快起！”李世民上前掺起萧翼，又拉着他的手，“爱卿这副模样，朕实在是心酸也！”

“微臣身体康健，皇上勿要担忧也！”萧翼说道。

李世民这才放开手，吩咐太监多加灯火，要欣赏一番。看萧翼要打开包裹，他又吩咐传旨下去，让房玄龄、褚遂良、冯承素、虞世南、魏征等人速来御书房。他要与大家一起欣赏这幅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他知道，这些个人也是对这个东西朝思暮想呢。

太监们去准备布置了，李世民就询问萧翼是如何获得这幅墨宝的。萧翼就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讲述一遍。故事竟然如此的跌宕起伏，让李世民惊愕不已。他佩服辨才和尚的忠心，也佩服萧翼的忍耐力。

很快，御书房内就灯火通明了，那些大臣也匆忙赶到了。皇上召见，不敢不来。心里虽然忐忑不安，但脸上都保持冷静。当听闻是找到了《兰亭序》，一个个脸上都是惊喜的表情，相互道喜。看到萧翼，也都是惊奇不已，他一别三年，真是变化很大。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墨宝是他拿回来的，都竖起拇指称赞。

太监们端来水盆，所有人都净了手，这才开始欣赏《兰亭序》。观看这么好的东西，真怕弄脏了，影响了心情。

皇上站在中间，大家分列左右，萧翼在对面，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取出书轴，然后放在书桌上。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萧翼手中的书轴，生怕比别人晚了一步。

书轴一点点打开，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立即引来一片啧啧称赞声。大家都是书法高手，又早就知道了《兰亭序》里面的神妙之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自然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了。

“大家以为书法如何？”李世民看见大家的神情，颇为得意。

“果然是天下第一行书，今日得见，此生无憾也！”褚遂良说道。

“境界之高，语言之美，书法之精，能将这几样融为一体，天下之人能有几个，实在是无人能比。”虞世南说道。

“这等物件，只有皇家才得以相配。”房玄龄说道。

“朕念此墨宝，已有多年，今日得到，真乃是人生一大快事。”李世民听了夸赞，无比自豪。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褚遂良躬身施礼。

“哈哈！”李世民没有言语，先是开怀大笑，脸上满是神秘之色，“爱卿之言，我心已知矣！”

“谢主隆恩！”褚遂良也是开怀大笑。

“爱卿有此心，然虞侍郎、张相国亦有此心也！”李世民很直接地说道。

大臣们听了，都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

“汝等莫要着急，朕定会让你等得遂心愿。”李世民不愧为一代明主，是明察秋毫，深明大义，“明日早朝，朕就在朝堂之上，设香案，备笔墨，让诸位有临摹之机会。”

“谢主隆恩！”大臣们都喜出望外，忙躬身施礼。

第二日，早朝，大臣们早早就来了。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来的都比较早。

早朝开始。李世民端坐在朝堂上面的龙椅之上，满面喜色。朝堂之上早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大臣前来了。

大臣们各自站好，然后由左右两班丞相率领向皇上躬身施礼，问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言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各大臣依序站立两班。

礼毕，皇上开口说话，“萧爱卿何在？”

“臣在！”萧翼赶紧从班中出来，躬身施礼。

“朕念你不辞辛苦，远赴江南，历时三年，为朕取来《兰亭序》墨宝，特嘉奖汝官升二品侍郎，赐黄金三百两，绸缎三十匹。”李世民说道。

“谢主隆恩！”萧翼忙跪下谢恩，接着言道：“皇上，微臣有一事容禀。”

“看看说来！”李世民说道。

“微臣在永兴寺之时，曾经对辨才大师言道：要重修庙宇，再造金身。今微臣斗胆，请皇上允许臣将御赐之品用于兴建永兴寺，也不失臣对辨才大师的感激之情。”

“辨才大师护宝有力，功不可没，朕也有此意。”李世民是龙心大悦，也佩服萧翼的品德，“朕另加黄金三百两，用于兴建永兴寺。卿可督建此事。”

“臣领旨！”萧翼这才站起身来，躬着身体，回到原位。

“诸位爱卿，昨日已见《兰亭序》，实为绝世之品。今朕与诸位爱卿，要共同欣赏这绝世之作，共同临摹，一品此墨宝之韵味儿。”李世民说道。

“谢主隆恩！”诸位大臣异口同声说道。

“朕今备下彩头，纹银三百两，爱卿中临摹优秀者前三名可得。”李世民说道。

大家一听，立即惊呼不已，更加的喜悦了，一个个跃跃欲试，要大显身手。

《兰亭序》先摆放在案几之上，供大家欣赏，品评一番，然后这才分批次地上前来伏案临摹，每成一幅，都交于皇上，由皇上予以评判。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但是大臣们都没有离去之意。李世民就吩咐备下酒菜，要在这朝堂之上，大宴群臣，边写边喝。大臣们更加高兴，都山呼万岁。

酒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一道道菜肴都是精美无比的，色香味俱全。皇上与群臣就这样饮酒论书，好不惬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到黄昏，这才写罢，皇上命人将各幅作品悬挂起来，供大家欣赏和评论。最后，由皇上评选出了三位优秀者。这三个人是冯承素、褚遂良、虞世南。他们临摹的的确很像，无论是笔法和神韵。皇上的评判，大家都心悦诚服。这三位大臣各得了一百两黄金，很是高兴。跪谢圣上隆恩。

评判完毕，褚遂良跪请皇上也书写一幅，让大家一饱眼福。李世民也是笔墨高手，胸有成竹，也不推辞。他写着，大臣们就在一边看着。看皇上那气定神闲的神情，都无比的佩服。写完了，大臣们就啧啧称赞起来。这幅字确实很美，笔法流畅，气韵充足。听了大臣们的夸赞，李世民心里无比的高兴。

当即吩咐户部大臣将今天的作品全部装裱，存于上书房。

书写完毕，君臣再次开始饮酒。

酒酣耳热之际，皇后进殿来了，皇上中午没有回去吃饭，她甚为挂牵，一打听说是皇上在金殿之上大宴群臣呢，就过来看看。

皇后一照面，各位臣工都躬身请安。皇后也是一位仁爱之人，大臣们对她很尊敬。

礼毕，皇后就询问起来，当得知是因为《兰亭序》，皇后也是欣喜万分，忙一睹真容。她出身礼仪之家，从小就学习书画文学，书法也很精妙，也知道很多名人轶事，自然也知道这个《兰亭序》。她见上面的文章和书法，也是赞不绝口，好不喜欢。接着，她又看了皇上和大臣们的书法，也是一番称赞。见这些人的书法都不及王羲之的作品，真乃是无人能及，不由得更加觉得神奇了，她可不想这么好的东西被损坏了。

于是，上奏一本，“皇上，哀家有一建仪上奏。”

“爱妃请言。”李世民说道。

“哀家以为这王羲之《兰亭序》乃是绝世之宝，不可轻易示人，应珍藏起来。然各位天下书家尽皆爱惜这墨宝，想一睹真容，皇上乃是仁义之主，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哀家以为应按原件尺寸与字体雕刻一版，拓印出来，以供天下人品读欣赏。”皇后说道。

“爱妃言之有理，朕准奏。”李世民大加赞赏，欣然批准。

李世民话音未落，就有一人出班来，躬身施礼，“皇上，皇后所言极是，微臣不才，愿领此命。”

李世民一看是冯承素，很是欢喜，“冯爱卿愿担此命，甚好。爱卿之篆刻功力非凡，定能做好。”

“谢主隆恩！”冯承素如愿得偿，大喜过望。

“爱卿应知这《兰亭序》乃是朕心头之宝，切勿损失。”李世民不忘叮嘱一番。

“微臣明白，定将其视如生命，篆刻好了，即将其完璧归赵。”冯承素说道。

“好！甚好！”李世民很满意，“朕只能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足矣！”冯承素不敢讨价还价。

其实，别人也想承担此事，只为了有观看欣赏的机会，却都没有冯承素机灵。被他抢去了，每个人心里都很不爽，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向他祝贺。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了，都忙碌一天了，有些累了，这才宣布散朝。

萧翼带着银两，再次来到永兴寺，见山门紧闭，就命人敲击山门。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小沙弥，这是辨才和尚新收的徒弟。他不认识萧翼。

萧翼让他向方丈大师通禀一下。小沙弥一听是萧翼，表情立即变得冷淡，说辨才大师不在寺中，出去云游了，走了已经半月有余了。萧翼见他不像是说谎，很是失望。小沙弥让他稍等片刻。进去后，就又把山门关闭了。

片刻，小沙弥再次出来，交给萧翼一封信。然后，转身回寺中去了。

萧翼打开信件，见上面写道：

施主再来，贫僧已经云游去了。贫僧与汝缘分已尽，不可再来骚扰。山寺虽是破烂，但是师父所建，不宜变动。施主之心，贫僧心领了。相交一场，实为噩梦一回。心机过重，非为佛门之友。贫僧不送。

萧翼看完，心如刀绞。他知道此生不会再有知己了。他泱泱而归，向皇上复命。皇上听闻，也是百感交集。他觉得唯有好好看护《兰亭序》，才对得起辨才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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